“大哥，衣服换好了吗？我就说我来帮......大哥？”
周行搞完了手中的事情，不见石方巳出来，复又步入了卧房，却发现石方巳竟抱着衣服睡着了。
“大哥？不是说要去散花楼晒太阳吗？如何又睡了？”周行将石方巳轻轻摇醒，“大白天的别睡了，小心夜里走了困。”
“嗯？”石方巳迷迷糊糊睁开眼，“就来，等我换完衣服。”
周行失笑：“还是我来帮你穿吧。”
他从石方巳手中取过衣衫，一面帮石方巳穿，一面道：“最近怎么总是嗜睡？我看你夜里睡得也不差呀。”
“我也不知道，许是无事可做，坐下来就困。”石方巳摇摇脑袋，好让自己清醒一些。
出得门来，两人相携朝摩诃池畔走去。
石方巳侧头看向周行，见他眉头深锁，不由关切问道：“式溪，有什么烦心事吗？”
“还不是你那小兄弟，他如今可当真能耐了。”周行携着石方巳缓缓走着。
“他做了什么？”石方巳问道。
“去年咱们逃回来后，风不休魔功初成，影响了天时，以致天下大旱。大旱又连着大疫，不知又造了多少怨灵。”
“他当真已经入魔了？”石方巳也蹙眉。
这一问，又勾起啼鸦的事情，周行心中一时更加憋闷，他并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连你也拿他没办法吗？”石方巳又问。
“今日的风不休不是当年的风不休了。按照我得到的情报来看，他如今得到了玄牝留在偶像中的法力，其中包括毕则新，以及这些年来所有的供奉，”周行顿了一顿，却是没有停步，继续向前，“这便罢了，这数年来横死的怨灵，统统被他吸走了怨气。这数目，又何止千万。”
说着，周行自嘲地叹了口气：“两相结合，我还真有些一筹莫展。”
石方巳却是留意到了一点：“千万？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了吗？”
“若说是凡人，自然还不足，几百万总是有的。这些年打仗、运粮，累死了不少骡子、马匹。这些牲畜虽然不会说话，可无辜横死，怨气却不会比人少。”
两人说着走着，已经到了散花楼下。
周行向石方巳伸出手去，取过了他手上的拐杖：“楼梯不好走，我背你上去吧。”
石方巳便也从善如流地，趴到了周行的背上，嘴里却是抱怨：“你就老背我吧，我就是动得少了，才会老犯困。”
“这怎么还成我的错了，大哥你这不是春困吗？”
石方巳笑着摇头：“回头等鹿娃回来，又得说我了。”
周行背着石方巳往上迈，步子又稳又快：“他敢，他要是敢数落你，我收拾他。”
两人行到楼上，楼栏杆边，有现成的长凳。周行将石方巳轻轻放在凳子上，将拐杖往一旁的柱子上倚了。
做完这些，周行叉着腰眺望远处，一时又道：“这年，说过也就过了，就咱俩多少有些冷清，鹿娃也不回来。”
石方巳却是理解：“他现在是少城主了，多少事情等着他，哪里抽得出身来。”
他说着，也转身趴在栏杆上，朝远处看去，那正是月临城的方向：“什么时候，咱们去看看他吧。”
周行将手撑在栏杆上：“如今风不休的事情正棘手，我一时也脱不开身。等我把风不休的事情处理好，咱们就去吧。”
石方巳一声叹息：“我也料不到小风如今会变成这样，我当年将他带回莽苍的时候，他还是个懂事乖巧的好孩子。断然想不到他如今竟会走到这个地步。”
石方巳说着，脑中浮现的是当年那个扭着自己叫大哥，要自己教他修炼法门的小小少年。
周行转过身，挨着石方巳坐了：“大哥，你跟我讲讲他的事儿吧，当年，你们俩是怎么遇见的？”
周行说着，心下一时也是感慨，他从来没有将风不休放在眼里过，长久以来，风不休都只是他眼里的一个小透明而已。
想不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自己竟也要专门打探他的过往，以期找到他的破绽。
石方巳如何不明白周行的这一层意思，只是事到如今，风不休行事太过，他也无法再行袒护了。
“那会儿你还没到莽苍来，”石方巳揉着眉心，回忆起来，“我记得有一次，我去谈一笔生意。对方管事的为了给我接风，便找了个女娘来陪酒。那女娘不过是十来岁的样子，十分柴弱，一张脸却生得姣好。”
周行抄着手，意味深长地问道：“这都几百年了，大哥还记得人家长得好看？想来必然倾国倾城，只可惜我没这福分，不得一见。”
石方巳觑了眼神色不善的周行，忍不住笑道：“谁说你没有这福分的？那女娘，你也见过的。”
周行一惊：“不会是......”
石方巳点点头：“正是小风。”
周行简直诧异非常：“大哥，你是说，风不休以前是妓家出身？”
石方巳叹了一声：“小风他是个孤儿，无依无靠。人家肯给一口饭吃，他也没得选。”
“他父母是什么人？可知道名姓？”周行问道。
“这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了，他跟我说，他根本不记得父亲的模样，他从小是同母亲相依为命的。”
听说石方巳并不知道风不休来历，周行一时有些失望。
石方巳见此，怎忍叫周行失望，便又绞尽脑汁地继续回忆：
“他倒是同我讲过一些他同他母亲间的事情。比如说，他之所以叫小风，是因为当年他母亲开玩笑说，他是大风吹来的孩子。还有，他爱用一根绳子束住头发，那也是当年他阿娘喜欢做的。”
“你看他可怜，就把他收了？”
“当时我在那地方呆了几日，那几日都是他跟在身边服侍，”石方巳见周行神色不对，忙解释道，“只是叫他帮我做些琐碎的小事情而已，我若是不肯收他，他回去又要被责罚。
我见他是个老实孩子，若是留在那里，以后也就毁了。便将他带了回来，又见他身体羸弱，就教了些呼吸吐纳的功夫，叫他自行修炼。想不到他在这方面倒是刻苦，又颇有些天分，我见此便多指点了几次。”
周行感慨道：“难怪他这么黏你。你这是把他从火坑里捞出来，还教他这些。”
“小风其实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我看，这世上也就只有你这么看他。”周行斜了石方巳一眼。
石方巳笑了一下，继续道：
“也不怪你这么想，他当年的样子，你没有见过。那时候，小风被我救回来，一心想要报恩，可那时候我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并没有能用得到他的地方。
他在我身边寻摸了许久，竟终于给他找到了一个能帮我做的事情。”
周行挑眉：“何事？”
“他呀，竟帮我补衣服，”石方巳失笑摇头，“他那一手针线活，你是没见过，当真是极好的。针脚密得几乎看不见补的痕迹。”
周行嗤笑：“你那会儿哪里还需要人给你补衣服，你就是穿一套，丢一套，也不是不行。”
“式溪！”石方巳有些不满。
“好好好，我不说他，”周行举手做投降状，“那后来呢？他怎么加入不距道的？”
石方巳的面容有些黯然：“此事说来也怪我，当日我已经在为玄牝元君做事了，我也没想那么多，便将小风引荐了进去。
一开始，小风也只是一个奉道的身份，大部分时间，还是跟在我的身边，只是在玄牝元君讲道的时候，才会让他去听听。
后来的事情，差不多你也知道了。我身陷囹圄之后，他便也只能依附不距道。”
见提起石方巳身陷囹圄的事情，周行有些歉意，他拉了拉石方巳的手，却是蹙眉沉思，半晌才道：“风不休成为毕则新义子，也是那六十年间的事情吗？”
石方巳颔首：“是那时候的事情。”
“从一个小小奉道，成为首座义子，他是如何得到毕则新的青睐的？”周行想说，难道也是靠着给毕则新缝补衣服？
可他看了石方巳一眼，到底是顾及石方巳的心情，没有说出口。
“这个我也不知。”石方巳摇了摇头。
周行正色问道：“当年你被困邛都山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之前跟我说，在邛都山的三百年，是风不休护住你的。你那是到底是被人困着，还是主动留在那里？
我知道这里面可能涉及一些你不想讲的事情，可如今的情况，也不容我不多问了。”
石方巳神色有些慨然道：“我就知道，你早晚会有此一问。”
“大哥，我也不会强求与你，若是你当真不想讲......”
“我累你被困七年，若是依旧什么也不肯讲，到底对你不公平，”石方巳面上带着愧疚，“我只能大概讲讲。”
周行扭头正对石方巳，作洗耳恭听状。
“当年我也是遭遇了一些危机，生死就在一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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