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收官

阳碧丛一死,舒祈香立刻发觉自己无法再吸食到生气了。

她一扭头,正看到阳碧丛躺在地上,连魂魄都已经化为灰烬,旁边还站着个傻愣愣的道士。

舒祈香顿时怒极,裹挟着黑气就向齐知节扑来。

可是失去母亲生气庇护的邪神,立时感受到了阵法的强大压迫,不由跪倒在地。

就在那一瞬间,一支六棱锏破空而来,自上而下刺进舒祈香脑门。

原来竟是唐比辰瞅准时机,将那六棱锏远远掷来,当场要了舒祈香的性命。

唐比辰一击得手,顿觉得意非常,她走上前来,用力拔出六棱锏。

谁料六棱锏刚一离开舒祈香的身体,那邪神却突然炸开,一股黑气袭面而来,直往唐比辰脸上扑。

唐比辰惊骇之下,慌忙向后退去,不想阳碧丛的尸体还在她身后,她慌乱之中,一脚绊在阳碧丛身上,摔倒在地。

眼见着躲不开那黑气,唐比辰下意识地紧闭双眼,打算生受这一击。

说时迟那时快,舒宅之上光芒乍现,舒祈香的魂魄竟在这华光一闪间消散于无形。

齐知节抬头望去,不禁喜道:“兄长!”

半空之中一个广袖道人飘飘而立,相貌同齐知节极为相似,不过多蓄了一对八字胡,显得稍微老成些,正是七政军荧惑师如今的师帅齐知白。

齐知白奉命守在大兴城,将被阵法逼出的邪气一一吸附收集起来,这才赶来了舒宅。

唐比辰小心翼翼地睁开眼,见邪神已经死透,又来了援手,她这才松口气,复又觉得腹中有些饥饿。

她脱力一般坐在地上,也不顾什么帝姬形象,从乾坤袋中掏出来一个亮晶晶的蜜糖猫儿舔食起来。

她的乾坤袋就丢在身旁,忽然动了两下,两只河狸从里面冒出头来,左瞧瞧,右瞧瞧,复又钻了回去。

俞在渚拢了拢自己乱如蜂窝的头发,她扫视当场,见林遐同万钟在一边争执着什么,她不好去打扰,齐知节也在跟他兄长汇报情况,余下的军士在收拾残局,收殓尸体。

就只有一个黄裙女童,孤零零地坐在地上,俞在渚走上前去道:

“小妹妹,你真厉害,那样的邪神都给你打死了。”

唐比辰被人夸得不好意思,腼腆地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小乳牙,她也不说话,从兜里又掏了个蜜糖猫儿,递给俞在渚。

俞在渚接过来,放在手中细看,见这猫儿白中带点半透明,竟像是冰雕的一般,塑成一个小猫爬树的样子,样子惟妙惟肖。

“这莫不是个宝石?竟能雕成这样精巧的模样。”她挨着唐比辰蹲下来,小心翼翼捧着那蜜糖猫儿看起来。

“这不是宝石,这是石蜜[1],可以吃的,你尝尝看。”

见俞在渚不认识,唐比辰当即乐了,她从兜里翻出来一堆各式各样的蜜糖猫,给俞在渚介绍起来,“你看这个是猫儿抓耗子,这个是猫儿抓鱼......”

俞在渚也看得大是惊奇,两个小姑娘聊得不亦乐乎。

湛蓝的天空转瞬便乌云密布,倏忽间惊雷炸响,大兴城的第一场雨终于落了下来。

瓢泼大雨间,夹杂着万民的欢呼。

*

周行盘膝坐在船头,身边飘着几个水泡泡,里面浮着几个属下的身影。

“末将守在北边,斩获两个邪神。”李镇靖道。

“邪神地辅星君已被末将诛杀。”游青州道。

“大兴城中的邪神已经伏诛,几个不距道在凡间的下线也已移交给了大隋官府。”齐知白道。

“东西两侧的......”

“咱们这次可谓大获全胜,国中邪神尽数被逼出,”几个将军皆是喜形于色,“邪气也尽皆被收拢封印。”

这几年不距道一直回避正面同玄天城作战,弄得大家十分憋气,今日把这些宵小全都从阴暗的耗子洞里赶出来,打了场大胜仗,可谓酣畅淋漓,当真痛快。

邪神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周行也心情大好,他打发了众将,回到船舱对石方巳道:

“早前听闻不距道的邪神可以断天柱,可是如今看来这些邪神也没有什么厉害的。”

石方巳手里拿着本《世说新语》正端坐舱中看书。他与世隔绝了数百年,对自己避世期间发生的事情非常有兴趣。

周行为了哄大哥高兴,搜肠刮肚地把自己肚子里那点存货都讲完了,见大哥依旧兴趣盎然,便去淘了这本南朝的笔记小说送他。

石方巳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书,笑道:

“不距道当年的护道神都是玄牝元君炼制,那元君不知是个什么出身,她炼制的邪神都有她的一片神识在身上。而这些新的邪神都是毕有以炼的,她这本事不及乃母半分,是以这些邪神都不堪一击。”

周行走回舱里,赫然发觉船舱并不摇晃,他四下看看,这才发觉石方巳在船舱里贴了符咒,行在水中也稳如陆地。

“大哥,你几时贴的符咒,我都没留意。”

“那日阿爹你画阵法,阿耶就贴了这符咒。”

石初程搁了笔,转向石方巳,小脸绷得可认真了,“阿耶,你明明说船舱晃荡,有益于修炼沉心静气的功夫,叫我听其自然,不得抱怨。可为啥阿爹写字,你又舍不得晃着他了。”

他这一番话,问得石方巳哑口无言。

周行几乎弯腰捧腹,他一屁股坐到石初程身边,把孩子拖到怀里,挠人家咯吱窝,害得人家笑得喘不过气来。

他这才放过石初程,解释道:

“你可别冤枉阿耶,是阿爹凝神功夫不到家,阿耶才出此下策。”

他一时又作愁苦状:

“可惜阿爹小时候,没人逼着我练这沉心静气的功夫。不然何至于今日被鹿娃比下去了。”

“阿耶教我,亡羊补牢,犹未晚矣,阿爹从今日开始和我一起修炼静心的功夫吧。”

石初程信以为真,提议道。

“好好好,咱们一起修炼。”

周行憋着笑,应承下来,转头又对石方巳拾起刚才的话头,“大哥,你怎么对人家不距道的隐秘知之甚详?”

石方巳顺手给石初程理理刚才被周行搞乱的头发,闻言未及思索,脱口而出:

“是小风告诉我的。”

他说完方意识到不对,转头去看周行,果然见周行脸色瞬间晴转多云,急忙找补道: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最近再没见过他。”

周行这才面色稍霁。

同样脸色不大好看的,还有远在玄天城的天官冢宰邵则德。

大冢宰走在玄天城高高的城墙之上,风从他的面颊拂过,轻柔得好似情人的爱抚。

邵则德停下脚步,举目远望,对面高耸入云的桌山就是当年不周山的遗址,他凝视半晌,忽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大冢宰何故叹气?”

风中传来一个女声。

“大冢宰?只怕我这位置做不长咯,”邵则德将双手按在城墙之上,“而今玄天城已经要脱离我的掌控了。”

“此话怎讲?”清风呢喃。

邵则德再度叹了一口气,“阿行要回来了。”

清风不解,“那又如何?阿行当年在时,即便再独断专行,还是会顾忌到你这个大冢宰。”

“不一样了,当年他是从底下一步一步爬上来的散修,毫无背景根基,他又敬我重建玄天城的艰辛,感谢我的提拔之恩,行事多少给我留两分薄面。”

邵则德似乎是觉得有点冷,他将双手收回来,拢在袖中,“而今他是不周弟子的消息已经传开,他本就威望藉甚,如此一来更是众望所归,我的命令都没有他一句话好使了。”

远处雾气蒙蒙,桌山早已看不分明。

“况且四隅堂如今揪着多则和的事情不放,火早晚要烧到身上来,到时候即便是大冢宰这个头衔,也不能压住他了。”

清风无言,只吹乱了邵则德的衣袍。

七政军早已是铁桶一块,水泼不进,而今玄元律又再度现世,赤松国带头俯首,天下妖魔莫敢不从。

周大司马横行下界数百年,早已为人所熟知,如今他不周嫡传弟子的身份曝光,如同昭告下界,天道一直都在,不周弟子一直在尽力守护苍生。

而秋官三堂的重建,玄元律的回归,业因录的再现,仿佛是在黑暗中洒下了一道神光,告诉下界众生,业因果报皆有记录,下界再不会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

譬如骂名昭著的风回岭,里面大大小小多少势力盘根错节,无数罪案理也理不清。

却被明梏堂快刀斩乱麻地抓了个一干二净,之后刺宥堂雷厉风行地一番审查,将里面圈圈套套的关系理了个清爽,过往的罪案也被一一审理清楚。

该关的关,该斩的斩。

重建的秋官三堂似乎想把这三百多年间的罪恶,全都荡涤干净,依仗着业因录,无数早已隐没的罪愆被他们翻出来,多少重犯通通伏诛。

下界妖魔闻风丧胆,纷纷开始怡情养性起来。

周行的所作所为,就是要恢复当年不周山在时的秩序——那一套原本已经湮灭在大变中的秩序。

三百年来天路断绝,善恶翻覆,下界遭难已久,如同旱地渴求甘霖,也无怪乎如今周行一呼百诺。

邵则德转过身,看向玄天城城内,自从他得知地官僚佐在周行的指示下,竟公然无视自己同地官司徒的命令,他便意识到了人心所向。

如今的周行比当年更加难以对付了,而自己费尽心机,从冥海一役中夺回来的权柄只怕转眼就要失去。

邵则德苦笑了两声,白须早已被城墙上的疾风吹乱。

“我花了数百年,耗尽心血,想要证明我们这些外门弟子不比不周嫡系差,可是我还是输了么?”

“阿德,放下你的执念吧,也放过你自己。”清风又带来那女子的声音。

邵则德没有说话,他把自己的双手从袖中抽出来,低头看去,那一双手早已肌肤松弛,布满了老人斑。

他已经老了呐。

天人五衰,是一个修士的末路。

“阿德,你后悔了吗?”清风呢喃。

我从不后悔,我只是不甘心。

我明明已经做到了,那些不周弟子明明都不如我,可是为什么这世上竟有一个周行?

为什么又冒出来一个周行!

[1]据资料记载,对当时的平民来说,石蜜的确不是什么常见的东西。

《晋太康起居注》曰:尚书令荀勖嬴毁,赐石蜜伍斤。

《唐书》曰:蕃胡国出石蜜,中国贵之。上遣使往摩伽池国取其法,令扬州煎诸蔗之汁,於中厨自造焉,色味逾於西域所出。

《神仙传》曰:飞黄子服中岳石蜜及紫粱,得仙。

魏文帝《与孙权书》曰:今因赵咨奉石蜜五饼。

《异物志》曰:交址草,滋大者数寸,煎之凝如冰,破如博棋,谓之石蜜。

南裔异物志:既凝,如冰,破如博棋,食之,入口消釋,時人謂之'石蜜'者也

——《太平御览 · 饮食部 · 卷十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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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收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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