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重整

桌山作为不周山的底座,山顶高耸平坦,四边却近乎是直上直下。

式溪拒绝了唐雩的帮助,下个山,下得是连滚带爬,待他披星戴月地滚到山脚,几乎又是遍体鳞伤。

他蜷在地上不想起身,突然听到头顶有个中气十足的女声传来。

“你怎的搞成这个样子?”

式溪抬头一看,一个身穿斗笠的中年女子站在那里,他眨巴了两下眼睛,只觉有些面善。

“下面的人给我说,有人上了桌山,我还不信,原来是你小子。”

那女子不由分说,把式溪一把薅起来,架在肩上就走。

她这粗暴的行为瞬间勾起式溪的回忆,春官宗伯手下便有这样一个行为豪放的司谏,是个浊修出身,负责教授刚入门的玄天弟子。

式溪当年亲眼看到她就是用如此粗暴的方法,将□□练到站不起来的小弟子捡回去的。

式溪后知后觉地挣扎道:

“俞池毗罗?你带我去哪儿?”

俞池却懒得答话,她念动咒语,带着式溪驾云而去,及至到了一处小院,这才降下云头。

他们二人一落地,便有几个修士围了上来,七嘴八舌道:

“俞毗罗,今日又救了一个不周玄天弟子回来吗?”

“今日救的是谁?”

俞池随手把式溪一扔,修士们慌得七手八脚地把人接住。

式溪站定一看,围住自己的竟都是不周玄天的弟子。他讶异地瞪大了眼,却发现自己一个名字都叫不上来。

是了,当年他都独自在璿枢峰上修行,并不认识几个无象峰的弟子,后来进了玄天台,立马就被派去做了生间。

对于这些弟子,即便是见过,也不过是混个眼熟,哪里知道人家叫什么。

式溪本以为来日方长,大家眼下都在这小院避难,总能认识全的。

可自从住进这小院,他也没有来得及全部记住这些弟子的名字——

每隔几日,俞池会派一两个弟子出去做事,之后却再也看不到他们回来。

式溪不由心生疑虑,他去问俞池,俞池只随意打发他,去问别的弟子,那些弟子也是一问三不知。

他只好暗中调查,他趁着俞池不在,偷偷潜入对方的屋子,一同搜索之后,找到了块通体黝黑,巴掌大小的方形物件,正面镌着金灿灿的一个“俞”字。

这是个令牌,是不距道的令牌!

一股寒气从式溪的足底升起。

俞池是不距道的人!

那么她把幸存的不周玄天弟子拢在一处是为了什么?

式溪心中暗道一声不妙,他冲出俞池的屋子,直奔小院院墙边。

果然!

式溪稍一探查,便赫然发现院墙上下都被设了禁制。

他如今毫无修为,竟无法突破。

那一刻,他体会到了什么是穷途末路,什么叫浅滩困兽。

那一种无能感几乎把他逼疯,他宣泄似地用拳头去砸那禁制,禁制却纹丝不动,只弄得自己一手的鲜血。

绝望在心底蔓延,式溪昂首问天,那一场大变,为什么不连自己一起带走呢?为什么单单就剩自己一个了?他如今连修为都没有,他能怎么办?

“有力气就去劈柴,在这里发什么疯?”俞池从墙角转出来,看到墙上的血,蹙眉道,“做什么污了我的禁制。”

她走过来,掏出朱笔开始在墙上补禁制。

式溪站在她背后,双拳还在沥血,他目光阴鸷,语气却有种反常的平静:

“俞毗罗,为何院中弟子日日减少,又不见回来?”

“回不来了,都死了。”俞池头也不回地答道。

式溪又紧了紧拳头,鲜血一滴滴落在地上,瞬间就被地上的禁制吸收了,他一字一顿,把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

“是你,是你把他们派出去送死的。”

俞池却并不理会他,兀自画着结界。

式溪见俞池不回应,他前行两步,耍赖似的把满掌的血抹在人家刚刚画好的禁制上。

“诶!你!”

“你把我们弄过来,是为了讨好不距道?”式溪转过身来,死死盯住俞池。

“无稽之谈。”俞池拨开式溪,一脸嫌弃地看着墙上的血污。

“那这个你怎么解释?”式溪将不距道的令牌甩到俞池身上。

他如今破罐子破摔,早已做好了被灭口的准备。

俞池这才瞥他一眼,丢开朱笔,大马金刀地坐在了一旁的空花盆上。

“我是个浊修,加入玄天台,是因为玄元律规定,我们妖魔有为天道服役的义务。春官宗伯看得上我的能力,召唤我去,我不能拒绝。这并不代表我愿意给玄天台当牛做马。”

俞池的语气是一贯的硬邦邦。

式溪想起当年唐雩对玄天台的控诉,心中泛起苦涩。

俞池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神色坦荡:

“这世上的妖魔如我一般想的大有人在,我们想要脱掉这一层枷锁,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加入不距道。我们聚而反抗,为的只是给我们这些妖魔一个公道。”

“多年共事,难道没有一点香火情?你们已经赢了,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俞池摆首,脸色也有几分沉重:

“如今不周玄天已经势败,断无赶尽杀绝的道理。”

“不是你下的手?那是不距道?”式溪狐疑道。

“我虽只是不距道的一个小小渠帅,但也知道上面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

“那是谁下的手?”

“对方藏在暗处,我也不知道,”俞池摊摊手,“我也只能偷偷藏匿寻到的不周玄天弟子,在这个院子里,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们,可是你们要出去了,就只能看运气了。”

“既如此,你为何又派他们出去?”

“邵则德想要重建一个玄天城,这些弟子都是出去帮他的。”

“邵则德?”式溪有些讶然,“他不是元神受损了吗?”

“当年他的道侣向晚,将自己的元神与他共享,两人结成共魂咒,这才让他最终没有绝了修行的路。而今幸存的玄天弟子都以他为领袖,同不距道抗衡。”

俞池解释道。

原来这担子已经有人担起来了吗?

式溪有些怔愣。

“你呢?你也想去帮邵则德吗?”俞池问他。

式溪回过神来,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还有斑斑血迹,那再也不是当年可以驱雷掣电的一双手了。他现在连最简单的法术都使不出来。

帮忙?累赘还差不多。

“不了。”

那天式溪痛定思痛,最终决定离开俞池庇护的小院。

他在朝彻沟寻了处与地脉相通的洞穴,倾尽平生所学,设计了一个极为凶险的子母大阵,以朝彻沟为子阵,聚四方阴浊之气,以己身为母阵,控阵中煞气以为己用。

*

数年炼阵,一朝出关。

式溪站在山头望了望天,依旧是记忆中的浓云蔽日。

他手心一摊,一团红瘴乍然出现在他掌中,五指微动,附近的几个山头也跟着耸动,山石草木哗啦啦地往下掉,地裂之声隆隆传来。

式溪满意地收手。

只要他想,他依旧是强大的,至于代价么......他怆然一笑,天地之间他已无亲无故,又何须爱恤自身。

若有幸舍生取义,也算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师门了。

式溪拍拍手,飘然下山,在市廛上买了几沓黄符同朱砂。

掂了掂这些东西,他自讪地笑笑,所谓形势比人强,当年即便再不屑的小手段,如今也不得不用。

回来的路上,式溪顺道去了趟桌山。

即便他知道那里什么也没有了,依然想去看看。

可这一次他到了山顶,见到的却不是白茫茫的孤寂,山顶之上竟有一个木屋!

式溪狐疑着往那木屋走去,背后却传来一声呼唤。

“恩公!”

叫他的是个苍老的女声。

式溪转头看去,见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妪。

“你是?”

老妪伏地顿首:

“恩公,老身百年前被曲魔炼为傀儡,多亏了恩公诛杀恶魔还我自由,传授我修炼功法,数年前老身终于修得人身,本想前来投奔恩公。

谁知遇上大变,老身遍寻恩公不获,只好在此守株待兔,天见怜悯今日叫我得见恩公。”

“小骨头,原来是你。”式溪伸手把她拉起来。

当年的骨白不过一副骷髅模样,也不怪式溪一开始没有认出来。

“恩公,既然老身已经寻到恩公,便让老身随侍左右吧。”

骨白激动得老泪纵横,拽着式溪的衣摆就是不肯松手,鼻涕眼泪几乎抹到人家刚在市廛上买的新衣上。

式溪叹道:

“我如今修为全失,自身尚且难保,你跟着我,只怕连累了你。”

骨白自告奋勇道:

“那就让老身来保护恩公,只要老身有一口气在,定然能护恩公周全。”

她看式溪不为所动,话锋一转道:

“再说老身也无其他地方可以去,如今下界早已是不距道的地盘,我实在是不愿意做不距道的走狗。还望恩公可怜,再救我一次。”

她指指后面搭建得歪歪扭扭的木屋,这些年她为了等式溪,便一直住在这终年积雪的山顶,也幸得她如今只余一副白骨,这才能在风雪中坚持下来。

此刻只听她可怜兮兮道:

“这木屋眼见着要塌,只求恩公慈悲,赐给老身片瓦遮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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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重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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