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开进镇里,就能看见广场上的一个个救援帐篷,蓝色的帐篷陆续占满了空旷的场地,人声和哭声透过车窗传来,越靠近医院,哭声越清晰。
池月渐感觉自己喘不上气来,宛如溺水的人,无处支撑也没有氧气。他摇下一点车窗,撕心裂肺的哭声陡然冲进耳膜,顺着吹来的冷风激得人打了个寒颤。
在冰天雪地中,他还看见穿橙色衣服的消防员和白色衣服的医护人员在这里来来往往,司机将他们放在医院的不远处,池月渐还是扫了五百给师傅,司机不讹人,他也没想占人便宜。
师傅感谢地离开了,池月渐却站在原地走不出一步。
张栀栀见状,接过行李箱说道:“哥,我先去找宾馆吧,放了行李箱来找你。”说完也不等池月渐开口,提着两个行李箱噔噔地赶紧溜了。
池月渐深吸一口气,过冷的天气让他的口罩内侧都结出水珠,他干脆摘下口罩,用围巾草草围住下巴。他的目光从路边的救灾帐篷一个个扫过去,又将这口气吐出来,气雾散去,他也往前走去。
他不想去挨个找人,那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凌迟,于是他拦住一位刚交班的护士,用尽力气,一字一顿,好似刚学会说话的孩子:“你好,请问这里有一位叫严扉松的人吗?”
护士皱了皱眉,“严扉松?”
池月渐感觉到护士对这个名字的陌生,羽绒服下的身体渐渐发凉,短短几秒内他已经设想了无数种可能:严扉松不在这个医院;严扉松没被救出来;严扉松抢救无效已经……
“不好意思哈小伙子,”护士抱歉地扯起嘴角笑了笑,疲惫让她的笑里并无多少笑意,“这两天太忙了,有很多我们不知道名字的人在这里治疗,你要是找人的话可以先看看帐篷外的牌子,有人醒了就会报上自己的名字,我们就会把牌子挂到门口,你先去看看,如果没有你要找的人就再来医院里面。”护士顿了顿,“不过,医院里的都是重症患者,还在观察中,也有无法脱离危险的可能。”临走前,护士拍了拍池月渐的肩膀,“祝你找的人平安。”
池月渐被这一个动作引得回了神,攥紧了手里的平安坠,“好,谢谢你,他会平安的。”
一位消防员擦着汗从池月渐身旁走过,对着另一位消防员:“还有多少人没有挖出来?这个村子的人口不多,五百人左右,大多数还都是老弱妇孺。”
另一位消防员疑惑了一瞬,思索道:“咦?我怎么救出来几个年轻小伙子呢?”
“现在是放假时间,家里的孩子出去上学回来也很正常吧。”
“也有可能吧……”
话音随着人越走越远而越来越小。
年轻小伙子……
池月渐立马跟上去,心跳越来越快,他紧张地喘着气,伸出手轻轻地拦了一下人,“你好,我刚刚听到你们说有几个年轻小伙子被救出来了?”
另一位消防员看了看清瘦的池月渐,下半张脸被围巾挡住一部分,却也能窥见其中的俊美,他点点头,“啊,是的。幸好躲避及时,人都伤得不重,不过有一个为了保护一位老太太,情况危险一些。幸好救过来了,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
不管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人,池月渐都理应对这些人保持尊重,他摘下墨镜鞠了一躬,诚恳地说道:“感谢你们,”又抬起头带上墨镜,短时间中露出的脸和想象中一样,眉清目秀温润如玉,只是面色惨白,看起来也不是很健康的样子。但他的眼神中暗含期待,声音略微发抖:“能麻烦你们带我去看一下那几个人吗?”
虽然惊讶于面前的人长得这么好看,但是消防员的本能还是让他们对群众有求必应,两人带着池月渐走到几顶帐篷前,“这里就是那几个年轻小伙子暂时住的地方,这几人看起来和村里的人格格不入,我们就把他们和村里人分开了。”
池月渐扫过门口的牌子,没有看到严扉松的名字,想起来还有个情况脱离危险的人,对消防员说道:“我想看看那位你说的情况脱离危险的人,可以吗?”
消防员可惜地看了池月渐一眼,“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吗?”
池月渐这才意识到,他的圈子和严扉松的圈子压根不可能有任何重合,两人在彼此的领域里虽然都各自强大,但在对方的圈子里却是一窍不通,他现在都想不起来严扉松的两个学生叫什么名字。无力感如海啸般席卷他的全身,他觉得自己很疲惫,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在来往的人潮里,他不知道怎么找到那个人。
池月渐摘下墨镜,觉得还是凭这张脸找到人的可能性更大一点,帐篷的一角掀开,走出一个学生模样的人,学生手里还拿着水壶,看样子是准备去打热水。两人的视线交汇,学生直直地看了池月渐几秒,眼神从思索变得高兴再变得激动,他放下水壶,双手握住人的肩膀,激动地晃了晃,“池月渐?你是池月渐对不对!”
池月渐被晃得头晕,他的身体和精神已经在这十几个小时里承受了太多,消防员轻轻拍了拍学生的手臂,“小伙子你轻点,这人的脸色看起来还没你好。”
“哦,哦,”学生放下一只手臂,另一只还抓在池月渐的肩膀上,像是怕人跑了,着急地开口:“我是严扉松老师的学生,我叫孙祺。我在电视上见过你,也在严老师桌子上见过你的照片。”
骤然听到自己在心中念了千百次的名字,池月渐只觉大脑缺氧,眩晕的感觉让他晃了一下,孙祺赶忙扶住人。
消防员看着池月渐的反应,温和地问道:“找到你要找的人了?”
池月渐苍白的面色扯出一个感激的笑容来,“谢谢你,我应该可以找到了。”
消防员点点头,见没他什么事了就离开了。这几天已经有很多人来这里找人了,有的找到了只剩一抨灰,有的找到了还剩一口气,现在这种还能找到活人的,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孙祺拿上水壶,带着池月渐往医院里面走,“严老师在医院里,他还在输液,人也没醒,我带你去看他吧。”
池月渐眼神示意了一下水壶,“你要去打热水吗?”
孙祺点头,“是的,我同门睡着了,壶里没水,我就出来打一壶。”他用余光继续观察着池月渐,不愧是明星,感觉和电视上看到的差不多,不过比严老师桌上的照片看起来更成熟了一些,但真人更好看就是了。
医院大厅里站着、坐着、躺着许多人,行军床挤在其中,救援物资还在路上,外面的帐篷不够,镇上平时也有许多人来就医,这座小医院根本容纳不下这么多人,吵嚷的环境让进来的人都会感到不适。两人穿过拥挤的医院大厅,从楼梯走到二楼,孙祺停在一间病房前,病房里有三张床和一张临时的行军床,每张床边用一张简单的帘子隔开,蓝色的布料泛黄,看起来很久没洗过了。
孙祺站在门口,对池月渐说道:“严老师在最里面靠窗的那张床上,你去看看他吧,我要去打热水了。”说完就走了,他不想打扰池月渐去探望严扉松,他知道大明星都很忙,能在这个时候过来一定也很焦急。
池月渐放轻步子,一步一顿,缓缓走向窗边,行军床占据了大部分行走的空间,只留了一条狭窄的空隙——也就是容纳两条腿的空隙。
窗外下起了雪,病床上的人安静地闭着眼,挺鼻薄唇,苍白的面色也掩盖不住英俊的五官,几缕头发搭在额前,减少了许多疏离感。池月渐走到床边,这里没有可以坐的凳子,他便蹲下身,用目光仔细描摹着严扉松的脸,一寸一寸,仿佛要烙印在心上。他解开手中平安坠的绳结,坠子温热,一路上都沾着人的体温,池月渐站起身,蹲久了腿有点麻,但他并不在乎,俯身将坠子戴在严扉松的脖颈,把坠子放到病号服里面,起身前在严扉松的额头小心翼翼地吻了一下,一触即分,生怕惊扰了对方,他浓密的睫毛颤动,一滴眼泪落在病人的鬓边。他赶忙起身,给严扉松掖了掖被子,准备出去给张栀栀打个电话,却被中间病床的阿姨拦住了。
“小伙子,”阿姨刚喊住池月渐,就被人红红的眼眶给心疼到了,帅哥落泪确实可以激起人的怜爱,“哟,你比小严还帅,”阿姨笑了笑,安慰他:“没事啊,昨晚小严来的时候很危险,但这不是来了很多医护人员嘛,又给救回来了。城里来的医生技术就是好啊,我们镇上的医生都在让小严的学生签字了,人家愣是救回来了。”
“签什么字?”池月渐转过头,冷冷地问道:“病危通知书?”
“好像不是这个名字,”阿姨见池月渐的眼神不算友善,止住了话头,“哎呀,反正救回来了,你也不用太担心了。”
池月渐并不想过多攀谈,“谢谢,我出去打个电话。”他走到楼梯间窗边,点起一根烟,拨通了张栀栀的电话。
“栀栀,你找到住的地方了吗?”
“哥,我找到了,等会儿给你发位置,”顿了几秒,谨慎地开口:“哥,你找到严哥了吗?”
“找到了,在医院里,人没醒,说是凌晨抢救回来了。”
“哦哦哦,那就好那就好,人还活着就好。”张栀栀那边传来关门声,应该是她离开了订的房间,“哥,我准备出去吃饭,要给你带点吗?你好像一直没吃饭。”
池月渐吸了一口烟,“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张栀栀觉得自己有必要劝一下,严扉松昏迷不醒,总不能把池月渐也送进医院躺着,“哥,多少吃点吧,你看你憔悴的样子,严哥醒来肯定不想看到你这样的。”
池月渐想起病房里的严扉松,叹了一口气,“那你给我随便买点什么吃吧,对了,再买个简单的凳子、保温饭盒、盆、毛巾、热水壶和棉签,这个医院比较简陋,没什么东西。”
“好嘞哥,”只要池月渐肯照顾好自己,她这个助理也会很开心的,“那你等我一会儿。”
挂断电话后,池月渐将烟抽完,打开窗户吹了会儿风,等身上的烟味散去后,回到病房,准备找医生问问严扉松的情况,这边的医疗条件不好,如果可以的话,池月渐想要把人转一下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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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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