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江楼是蔚阳最大的酒楼,经营了有几十年了,现由许家二子许昇掌管。
许昇这个人比较邪气,外人对他的评价也比较极端。
有人说他阴厉无常手段毒辣,也有人说他济弱扶倾淑质英才。
不管外人评价如何,终归是被人说的。真正如何,也只有见了才知道。
去远江楼的马车上,禾樾拿出一只精巧的袖箭。
“这是我自己做的,我知道你有很厉害的毒药,可以涂上去。在危急关头,或可保命。”
叶颂依将其拿在手中细细观察。
袖箭者,剪短而簇重,自袖忽发,可御人三十步之远。
禾樾低头把袖箭戴到她的胳膊上。
“谢谢,说起来我都没送过你什么东西。”
叶颂依有些羞愧,从盛都到蔚阳,禾樾帮了她很多,几乎事事不求回报。
绑好袖箭之后,禾樾抬起头,青年眸中似有万般情愫,最终只化为一声轻叹。
他紧盯着她的双眸,语气认真,“依依,我知道你对我并未全然敞开心扉。我不在意,你只需知道,我永远不会骗你。”
叶颂依眸光微闪,似是想起什么,试探着问道:“那你能告诉我,你还瞒了我什么事吗?”
禾樾顿住,脑袋里嗡的一声,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敢再看叶颂依的眼睛,那种怪力乱神之事他怎敢言明,他闷着头,一言不发。
车厢中气氛紧张。
一个不依不饶,一个逃避不语。
叶颂依语气冷冽,“怎么了,不能说吗?”
禾樾抬眸望向她,眸中似有千言万语,可他张口无言。
叶颂依不知此刻她是何种心境。是应该生气吗,好像也没什么立场。是应该忽视吗,她好像也做不到。
胸口好像憋了一团火,可偏偏这团火她发不出去。只是堵在胸膛,她觉得有些憋屈。
两人便一直这样僵持着,谁也不肯退步。
等到了远江楼,下马车的时候禾樾伸手接叶颂依,叶颂依躲开他的手自己下了马车。
她抬脚便进了远江楼,没有理会禾樾,直接将他忽视。
禾樾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半张脸隐在夜色里,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那道立在夜色下的身影修长,周身满是孤寂之感。
小二领着叶颂依上了三楼。
门口,紧跟而来的禾樾被卫泽拦下。
“我家公子只请了叶小姐,还请这位公子在外面等候。”
叶颂依连余光都没给禾樾半分,直接推门进去。
禾樾阴沉着脸,转身进了隔壁房间。
里面,许昇穿着一袭群青锦袍,系着白玉腰带,其间挂了一个青云玉佩。仅是端坐着,便有清贵之气。
他起身,抬手作揖,“叶小姐,在下许昇,是这远江楼的东家。”
叶颂依微微颔首,“许公子,久仰。”
许昇抬手,举止风雅,“叶小姐客气,请坐。”
叶颂依坐下。
许昇说话时脸上总带着淡淡笑意,让人难以冷下脸。
“今日送去的东西叶小姐可是不满意,不如明日我亲自送去。”
“不必了。”叶颂依拒绝道:“许公子才貌双全,定能遇到适合你的好姑娘。”
许昇忽而大笑一声,“叶小姐是聪明人,在下也不拐弯抹角了。
叶小姐能将一个衰落的酒楼迅速经营起来,定是有真才实干的。徐某自认不及叶小姐,但这远江楼在徐某的也经营下也是不错的。
不知叶小姐有没有兴趣,我们联手,将这酒楼的生意做大做强。届时整个南靖的人都会知道你我的名字。”
许昇说的豪情壮志,情到浓处还站了起来。
叶颂依紧盯着他,似乎在确认什么。
“叶小姐,你觉得如何?”
“不觉得如何?”
“为什么?”许昇不解。
叶颂依徐徐说道:“以婚姻为代价的合作,我不需要。”
许昇站在房中,看着叶颂依,沉默良久。
窗外,高楼迭起,灯光映在其上,将高楼点缀的如同天上宫阙一般。
叶颂依起身走道窗前,问道:“许公子,你可知这世间男子与女子最大的区别?”
“什么意思?”许昇似乎不明白,抬脚走到叶颂依身旁。
叶颂依指着窗外,偏眸问他,“许公子看到了什么?”
“楼,酒楼。”
叶颂依笑了,如冬雪消溶,万树花开。
许昇看着,怔在原地许久。
“你说的对,确实是楼。但若是四周无任何灯光,你还能看到什么?”
许昇道:“四下一片黑暗,自然是什么也看不到了。”
叶颂依目光平淡,语气没有起伏,她平静地说道:“还有灯。”
“只因那楼上挂着千盏万盏灯,所以在黑夜里它才比白昼时更加璀璨夺目。
就如同你和我,若我真的嫁与你,即使日后你我经营的酒楼能开遍整个盛都,旁人记住的,也只会是你的名字。”
直到叶颂依离开许久,许昇还愣愣的站在窗前没有动作。
晚上的夜风清凉,叶颂依不想坐马车回去,所以便徒步走在大街小巷中,感受着蔚阳的风情。
禾樾一只跟在叶颂依身后,他远远看着,却不敢上前。
此后一连几日,许昇总会派人送来东西,叶颂依全都原封不动的退了回去,而许昇似乎越挫越勇,不仅一日不落,每日送来的东西也都不重样。
禾樾照例每日都会过来,两人都不提那晚之事。禾樾却开始克制守礼,再未有半分逾越之举。
墙下,闫吏将一包蜜饯塞到小青棠怀里,“青棠,把这个交给叶小姐,知道吗?”
小青棠抱着蜜饯,点了点脑袋。
“真乖。”闫吏揉了揉青棠的小辫,唉声叹气,“我真是太难了。”
闫吏离开后,小青棠哒哒哒的往叶颂依的院子跑,被赶来的荣娘抓住。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去哪儿了,这又是谁给你的。”
青棠打开袋子给她看。
“隔壁送的?”
小青棠点头。
荣娘抱起青棠,哀叹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都好几天了,两人愣是不说一句话,前几天不还好得很吗。”
小青棠眨巴眨巴眼睛,手里又是一颗蜜饯进了嘴。
“哎呦小祖宗,再吃你的牙不想要了。”荣娘忙将袋子拿到自己手上。
“也不是不给你吃,是你牙还没长好,等你以后长大了,就可以吃到很多好吃的了。”
小青棠眼眸亮亮的,里面似乎盛了星光。
叶颂依正在房中看书,长夏进来,“小姐,崔小姐来了。”
“崔令嘉?”
“是。”
崔令嘉依旧是一身鲜艳的红衣,只是她眉眼紧蹙,嘴唇下撇,一双眸子装满了愁思。
“叶小姐,叨饶了。”
“快坐,你这是怎么了,怎这般模样?”叶颂依将一盏清茶放到她桌前。
叶颂依仔细观察着她,崔令嘉紧握拳头,咬紧嘴唇,看似十分纠结。
“崔小姐,你不说,我也不知怎么安慰你啊。”
过了半响,崔令嘉猛地抬头,语气郑重地问道:“叶小姐觉得我继母如何?”
叶颂依有些意外,这小辣椒莫非开始长脑子了。
“我与你继母接触不多,怎么知道她为人如何。按理来说你与她同处一个屋檐下这么久,应当清楚她的为人才是。”
崔令嘉语气结巴,“可是,我,……”
“你怎么,你觉得往日错怪了她,她其实并非你想象中那般恶毒。”
被人这般毫不留情地戳穿,崔令嘉面色恼怒,“你莫要胡说。”
“呵呵”叶颂依笑了,“崔小姐,一个人如何是要用心去感受的,光靠别人说的可不够。”
崔令嘉皱着眉,似乎不愿相信,“可她们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人,是不会害我的。”
“她们是不会主动害你,可那是因为你没有阻碍她们的利益,若是你同意了陈夫人的提议将她们发卖,你且看她们会如何?”
叶颂依带点到为止。
“时辰不早了,崔小姐可是要留下来用晚膳?”
“不了。”崔令嘉起身,“我先回去了,今日十分感谢你同我说这些。”
崔令嘉欠身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长夏。”叶颂依朝外喊了一声。
“去打听崔府发生了什么?”不是她看不起崔令嘉,而是她看得起陈岚。
能让崔令嘉突然有如此觉悟,定是陈岚做了什么。
当晚,叶颂依一闭上眼睛,就会想到那日与禾樾不欢而散。
越想她就越睡不着,最后整个人呈大字形平躺在床上,一双杏眸炯炯有神,紧盯着床顶的纱幔。
而同在隔壁的禾樾,亦是辗转难眠。
“祁墨,她今天怎么样?”
祁墨如鬼魅般出现,抱着怀中的剑,言简意赅道:“看书,弹琴,见了崔小姐。”
禾樾从床上坐起来,双眸在黑夜里发亮,“她睡了吗?”
祁墨:“熄灯了。”
“祁墨,你说我该怎么办?”
祁墨:“公子想叶小姐了去见她就是,隔壁又不远。”
禾樾躺回去,“不行,太晚了。”
祁墨建议:“公子可以翻墙。”
禾樾:“不行,依依会不高兴。”
祁墨:“公子偷偷去,不会有人发现的。”
禾樾沉默,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提议。
……
最后禾樾没去,因为祁墨没有再理他。
翌日,禾樾和叶颂依双双顶着熊猫眼,看上去有几分滑稽。倒像是两人做了什么一般。
长夏从外面进来,看了禾樾一眼,欲言又止。
“怎么了?”
长夏说道:“打听清楚了,崔县令要将崔小姐嫁人,崔小姐不肯,与崔县令吵了起来。”
“要嫁去外县?”
长夏:“是。”
叶颂依了然,“看来崔县令是怕蔚阳当真会发生什么,想将崔令嘉提前送走。”
“听闻崔小姐与锦州苏家二公子苏清阳早有婚约。”长夏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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