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止渊坐在餐桌旁，脸上的红潮还没褪尽，眼神飘忽，像只被拎着后颈皮还没回过神来的大型犬。直到点的外卖到了，俩人把饭菜分门别类摆好，哨兵都还没有彻底从刚才精神图景里汹涌的向导素冲击中缓过来。
叶止渊神情恍惚地夹起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下一秒却悲剧了。
“噗——咳咳咳！！”
酱油的咸味咸得叶止渊瞬间面目扭曲，哨兵火烧屁股似的弹起来冲向洗手池，中途还被椅子腿狠狠绊了个趔趄，狼狈地趴在洗手池旁狂漱口。
这番动静实在太大，惹得江宥临放下筷子问他：“你多久没调整味觉了？”
哨兵的五感过于敏锐，也会给他们带来不少的麻烦。五感对于哨兵来说每过一段时间就会产生偏差，所以必须要定期进行校准调节。
叶止渊在洗手池旁折腾了半天，又给自己灌下去大半杯水，才蔫蔫地走回来，脸上还带着被齁到的痛苦面具，闷闷道：“……忘了。我已经喝了一个星期的营养剂了。”
怪不得。江宥临心下了然，大部分人在分化成哨兵之后食欲都会退化，许多哨兵现在都习惯以联邦官方研制的营养剂为主食，不仅方便快捷，还能填饱肚子、满足体内的营养需求，可谓性价比之高。
当然，这种“便利”，味觉丰富的向导们是难以理解的。江宥临就对此嗤之以鼻，以前还在特殊小队工作的时候，除了任务紧急时间不允许的情况以外，他从来都按时进行一日三餐。甚至吃也被江宥临认为是一项重要的解压方式，就连同为向导的符域也只能坚持每天吃一顿饭，并且心服口服地称江宥临为“分化后食欲零退化第一人”。
江宥临对此毫无异议。
“哨兵就是麻烦。”江宥临用指尖点了点桌面，示意叶止渊坐回来，“看在你刚才‘帮忙’的份上，我可以帮你调节一下。”
“你帮我……？”叶止渊脸上浮现出明显的犹豫，“可是自分化以后，我就没有尝试过向导手动调整，都是用的五感调节仪……”
“我家没那玩意儿。”江宥临耸耸肩。
“呃……我绝对不是嫌弃你的意思！”叶止渊连忙解释，脸又有点烧。江宥临连精神图景都让他进去了，他却连一个简单的五感调节都推三阻四，实在有些说不过去，“我只是……怕我的精神域适应不了，我连精神梳理都必须依靠智能梳理仪。”
叶止渊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窘迫。
高强度依赖机器、排斥向导精神梳理的哨兵？江宥临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已经有了猜测。
一般来说，只有追求极致独立、意图冲击黑暗哨兵的精神力S级哨兵才会刻意去避开向导的精神梳理，可是叶止渊资料上显示的等级仅是A级，按照联邦官方的评级标准，S级精神力和A级精神力之间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难道说叶止渊的资料也有所隐瞒？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叶止渊也跟自己一样，有某些难以言说的疾病，从而导致向导介入其精神领域会引发狂躁。
江宥临将刚拿起的餐具轻轻放下，抬手指了指客厅沙发：“去那边坐好。”
叶止渊乖乖照做。
江宥临不紧不慢地抽出湿巾，仔细擦净修长的手指，这才将目光投向沙发上坐立不安的哨兵。看着他一副紧张又强装镇定的样子，心底的探究欲被久违地勾了起来。
叶止渊看上去像个心思写在脸上的小孩，身上却总裹着几层违和的迷雾。
江宥临又想起他的精神体。都说物似主人形，而不管怎么看，眼前这副模样的叶止渊跟冰冷滑腻的爬行动物，都是半点不沾边。
向导走到沙发边坐下，距离不远不近：“手给我。”
“……啊？”叶止渊像是被烫到，耳朵尖又红了，眼神开始乱飘。
“哨向基础常识都还回去了？我毕业了这么多年都还记得。”江宥临挑眉，语气带着点前辈的调侃，不等他回答，便直接握住了叶止渊下意识伸过来的手腕。
哨兵的腕骨结实有力，皮肤温度偏高。
“五感调节需要介质接触。记住了？”
“……嗯。”叶止渊声音闷闷的。
江宥临指尖微动，精神力正要凝聚，又被叶止渊急急打断：“等一下！”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待会儿我又狂躁了，”叶止渊的眼神带着点恳求，“你记得像昨天在医院那样，直接把我弄晕就行！”
江宥临的紫眸里满是无奈：“叶止渊，我第一次听说有人做个五感调节能狂躁的。”
“我……”
“停。”江宥临果断截断他的话头，“我饿了，待会儿可不想喝什么蛇肉汤。”
叶止渊：“……”怎么感觉精神图景中的小蛇发出了抗议的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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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向导素带来的那种霸道而直接的冲击截然不同，江宥临的精神触手轻柔地探入叶止渊的精神屏障，如同一片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掌心最敏感的神经末梢，带来一阵细微而清晰的痒意。
叶止渊忍不住看向近在咫尺的江宥临。向导闭着眼，浓密的银色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随着呼吸微微颤动，专注而沉静。
一股难以言喻的舒适感如同温热的泉水，缓缓流淌过他紧绷已久的精神网。叶止渊从未感觉自己的精神如此放松过。
他这才惊觉，江宥临不仅仅是在帮他调节五感，而是在给他做精神梳理。
这种感觉……和冰冷的机器梳理完全不同。
没有了那种熟悉的、濒临狂躁边缘的刺痛和窒息感，精神触手所过之处，那些盘根错节的疲惫和滞涩被温柔地抚平。
叶止渊没有告诉江宥临，他每次去医院用智能梳理仪进行精神梳理的时候，都得按捺下狂躁的冲动。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倾向越来越严重，后来甚至发展到必须提前注射强效哨兵镇定剂的地步。
也没有告诉江宥临，他并非第一次被“匹配”，甚至遇到过匹配度高达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向导。然而，即使是那些暂时搭档、一同出过任务的向导，他也无法忍受对方的精神触手真正深入他的精神屏障。
昨天在医院走廊，江宥临一个B级向导，竟能单枪匹马压制住他的狂躁……
看来，他们之间的图景融合度，恐怕比冰冷的匹配度数值所显示的，还要高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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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梳理带来的极致舒适感让叶止渊感觉轻飘飘的，意识仿佛沉入了温暖的海洋。他甚至没察觉到江宥临的精神触手是什么时候撤出的。
“好了。”向导的声音让叶止渊如梦初醒，江宥临松开握着他手腕的手，给叶止渊留下了一个走向餐桌的背影。
实际上，在去阿斯塔星之前，江宥临已经很久没做过这种基础的精神梳理工作了。作为当年赫赫有名的首席向导，江宥临一毕业就签署了保密协议，直接免试进入了联邦的特殊小队。而作为小队的决策者和执行者，当时唯一的领队人，尽管是一名向导，他也早已不再需要扮演安抚者的角色。
不过看到叶止渊稍显凌乱……应该说是外厉内荏的精神网，江宥临的职业病又上来了，于是便很“顺便”地帮他好好梳理了一番。
调节五感只需要几十秒，理好叶止渊的精神网却花费了几近十分钟。
在此之前，江宥临一直觉得梳理精神网是一项极其流水线的枯燥工作，毕竟阿斯塔星那里有一群哨兵精神网好好的也要去挂号。
但叶止渊的精神网却很特殊。乍一看维持着网络形态，内里却盘根错节，缠绕着无数顽固的“死结”，让江宥临梳理起来颇费了一番功夫。
“……谢谢。”叶止渊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他站起身，再次在江宥临对面的位置坐下，动作带着点小心翼翼的乖巧。
“那个……”他扒拉着碗里的饭，眼神闪烁，像是又纠结上了新问题，“我应该……怎么称呼你？你比我大好几届，直接叫名字好像不太礼貌……”
呵，还挺有规矩。
江宥临夹菜的动作顿了顿，略微思考：“叫江医生吧。”
“好的，江医生！”叶止渊点头如捣蒜，语气郑重，“你说的事情，我会回去认真考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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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止渊吃完饭便自己离开了，据江宥临了解，他目前还住在公会提供的宿舍里，好在公共交通还算方便。
看着关上的门，江宥临才后知后觉地从心底浮起了一种微妙的、利用小孩的负罪感。
浴室的门被拉开，氤氲的白雾争先恐后地涌出，又被隔绝在身后。江宥临赤脚踏在冰凉的瓷砖上，随手扯过置衣架上的毛巾，胡乱擦了擦滴水的银发，任由未干的水珠沿着腰线滑落。
房间里，一直亮着的大屏终端适时传来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符域发来的关于叶止渊的资料，已经在加密邮箱里静静地躺了好几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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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精神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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