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明月只纠结了一瞬,便起身去开窗了。
她不是心疼他,是担心朱行景病死了,他们这么多人的努力功亏一篑。
朱行景跳了进来,他身上黑衣单薄,已经被雨淋了个半湿,戚明月见了正要说话,朱行景已经开始掩唇咳嗽。
戚明月皱眉:“外头下了雨,你来做什么?”
“咳咳咳。”
“……你不是得了痨病吧?”戚明月说着退后一步,她听说痨病是会传染发,而且治不好,病了只能等死!
她还不想死呢!
“……”朱行景浑身一僵,然后咳嗽声戛然而止。
朱行景用帕子擦了擦唇,淡淡道:“没得痨病,就是受了点寒。”
戚明月打量了他两眼,然后哦了一声,然后去柜子里取出一条墨色披风,扔给朱行景。
朱行景裹上披风,他虽然没有再咳嗽,但一张脸惨白像个鬼,好好的脸,真是糟蹋了。
戚明月看得不舒服,指了指桌子:“那碗姜茶你喝了吧。”
朱行景瞬间眉目舒展,如天晴花开一般,他微微一笑:“好。”
他就知道,明月是心疼他的。她虽然从不承认,但心里还是有他。
朱行景走近桌边,见姜茶只剩一半,便知道是戚明月刚喝过的,他眼底透出笑意,赶紧坐下喝茶,生怕慢了戚明月就不让他喝了。
戚明月也走到桌边坐下:“下雨也要来,可是有什么事?”
朱行景喝了一口温热的姜茶,觉得整个肺腑都是暖的。他满足的轻吁一下:“并没有什么事。”
“那你来做什么?”戚明月又皱眉,这人越来越癫了。
朱行景抬眼望向她:“想来看看你。你就要走了,以后不知何时再能见了。”
这话实在肉麻得很,戚明月听得头皮发麻,她正想骂人,忽然一怔。
她记起来了。
八年前朱行景离开肃州前夜,那夜也是下了雨,她翻窗去看他,当时朱行景心疼她冒雨前来,她也是这么说的。
“想来看看你。你就要走了,以后不知何时再能见了。”
之后,朱行景找来衣裳让她换了,又亲自为了擦发。两人腻歪许久她才美滋滋地离开。
八年后,他把这句话还给了她。
见戚明月发怔,朱行景便知道她还记得。
她记得他们过去的一切,记得他们少年情义。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明月,再给我一点时间。”
戚明月没做声,只是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
八年很漫长,带走了当年那个赤诚烂漫的少年,也带走了曾经的她。
“殿下,过去的一切,请不要再提了。”
朱行景目光深幽:“可你明明还记得,你明明对我还有情!”
戚明月神色变得锋锐起来:“情归情,事归事。我有我要做的事,殿下也是!我们身后的一切,谁都割舍不下!”
朱行景一愣,他猛地站起来:“我若是愿意呢?”
“嗯?”戚明月神色懵然,这癫人又想哪里去了?他愿意什么?!
只见朱行景紧紧盯着她,神色略显激动:“我若是愿意舍弃一切,与你浪迹天涯……”
戚明月大惊,也跟着站起来:“闭嘴!我不愿意!”
“……”朱行景微僵。
“我是五品游击将军,是本朝唯一的女将军!是戚家军的后继人,我将来可是要统帅三军的!”戚明月义正言辞:“我放着威风日子不过,跟你私奔?然后躲进深山当野人?”
“……”朱行景忘了这一茬。戚明月可不是那种有情饮水饱的女人。她素来就有野心,要做一番事业,功成名就。
当初两人私定终身时,她就不太愿意给他做太子妃。
是他保证,以后做了太子妃能去三千营五军营带兵,她才同意的。
“我知道了,我会帮你。”朱行景冷静下来,也明白自己方才冲动了。
不单是她,他也无法割舍下身后母族,以及默默支持他的人。
朱行景又坐下继续喝茶,他想缓和一下气氛,便道:“你这茶不错。”
戚明月也默契没再提自己的雄心壮志,毕竟说到戚家军,她怕朱行景跟他爹一样多心。
她也跟着坐下来:“嗯……是齐若飞让人煮的,配方也是他写的。”
“……”朱行景口里的茶差点喷出。他脸色微黑,放下了调羹,再也不肯多喝一口。
“齐公子竟有这闲心,他不是要准备今年的秋闱吗?”
“读书备考和让人煮茶又不冲突。”戚明月觉得朱行景莫名其妙。
“……对他来说,时光宝贵,他若真有心,倒不如留在京中好好读书备考,在京都参考,免得来回奔波耽误了时间。”朱行景一边说着一边悄悄看着戚明月的神色。
只见戚明月面上一派淡然:“我也是这么和他说的,不过他坚持不能读死书,要和我一起回肃州。”
朱行景脸色一沉,看来齐若飞选择跟他对着干了。
不过,他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戚明月,算他还几分聪明。
“是吗?只怕是有别的心思吧?”朱行景阴阳怪气起来。
戚明月瞥了他一眼,嘿嘿冷笑:“有又如何?不行吗?”
朱行景磨了磨后牙。
见外头雨停了,戚明月便赶人,朱行景虽不舍,但也不敢久留,跳窗离去。
次日是元宵节,天一黑,戚明月与曹烈、常桓、齐若飞几人便外出赏灯。
夜幕下,整个城张灯结彩,街上人来北往,喜庆又热闹。
这样的盛景,在肃州是没有的,戚明月也是第一次看到。
四人走在街上,像是刚进城的乡巴佬一般,你看这,我看那,你要买饼,我要买灯。
不多时,几人便走散了。但齐若飞一直紧紧跟在戚明月身边。
他本想给戚明月买只灯,可一转头,戚明月又被烤肉的香味吸引过去,齐若飞只能放弃了花灯追了上去。
有一花灯店铺搞了一个猜灯谜的活动,只要花三文钱便可参与,连续猜准三个灯谜便可拿走灯。
齐若飞跃跃欲试,可他又怕戚明月跑了,连忙唤住戚明月:“将军,等等,我想去猜灯谜。”
戚明月立即说:“你去呀。我正好去那边看看。”戚明月说着就要跑,她听到那边有人欢呼,迫不及待想去看热闹。
齐若飞赶紧道:“将军与我一起吧,今夜人太多了……”
他想说怕她被人冲撞,又觉得不妥,正想着怎么说,戚明月明白过来:“行,我保护你。”
齐若飞笑了:“嗯,谢将军。”
于是两人挤到猜灯谜的那家铺子前,戚明月掏出三个铜钱,递给掌柜:“猜灯谜!”
掌柜收了钱便来出灯谜,他每出一道灯谜,齐若飞便立即猜出谜底!
戚明月连连鼓掌:“真厉害!”
不多时,齐若飞便连猜出三道灯谜,掌柜送他一盏莲花灯。
他把等递给戚明月:“将军你拿着吧。”
戚明月却不肯:“我才不费劲拿,你自己拿。”她说着往热闹的地方跑去。
齐若飞跟在她身后,叹了口气。
不远处的高楼中,有一扇窗开了一条缝。
朱行景盯着街上那两人,冷哼一声。
送她花灯?你也配!
……
戚明月过了亥时才回来,她和齐若飞回到小院,发现戚明月屋里透出一点灯光,那光线十分微弱,不像是平时照明的烛光。
戚明月奇怪,她的规矩,她不在家,侍女不会进她的房间。
“里面可是有人?”戚明月喊了一句,却无人应答。
戚明月皱眉,齐若飞也察觉不对劲:“将军,你房里有灯,我们进去看看。”
戚明月却道:“我先进去看看。”万一是朱行景在里面,被人发现可就麻烦了。但这事奇怪,以朱行景的谨慎,他一个人怎么会点灯?
她走过去推开门,却见屋内桌上放着一只虎灯。
那是一只趴着的幼虎,活灵活现,很态可掬。
自然是那人送的。
屋里没有其他人,也不知那人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戚明月赶紧回头对齐若飞道:“无事,是一盏花灯,应该是曹烈送来的,你回去歇息吧。”
齐若飞眼皮微动,曹烈好端端的,怎么会给将军送花灯?
他没有戳穿戚明月,点头:“将军也早些歇息。”
戚明月点头,而后关好了门,她走到桌边,仔细瞧了瞧虎灯,虎灯上还有墨香味,显然是刚画好的。
虎尾巴贴在虎背上,尾巴尖上竟有两个小字,戚明月凑近一看,竟然是“念卿”二字。
戚明月愣住,随即手臂上起了一身鸡皮。
送灯笼就送灯笼,弄得这么肉麻做什么?
她伸手轻轻在老虎尾巴摩挲两下,轻轻叹了口气:何必如此呢?弄得她也有些惆怅起来。
这段情,她已经放下,可终归是有些不舍的。
……
正月十六,戚明月率部下十数人离开京都,皇上命兵部兵部侍郎相送。
崔侍郎在城门外和戚明月寒暄几句,便送走了这尊女霸王。
戚明月一骑当先,策马前行,常桓、齐若飞、曹烈等人跟随其后。
不过小半个时辰,这一队人便临近长亭,戚明月勒着缰绳,速度微慢,她往长亭那边望去,长亭内空无一人。
戚明月抿抿嘴,又迅速收回目光,她正要加快速度,忽听曹烈大声道:“将军你看,山坡上有人。”
顺着曹烈手指的方向,戚明月瞧见侧面山坡上的的确确站了一个人,因为太远,她只瞧见那人一身黑衣,却看不清楚脸。
但身形高高瘦瘦,像个竹竿。
他手里似乎拿着只笛子,正放在嘴边吹奏。可惜太远,戚明月什么没听见。
她嘴角微扬,大喝一声“驾”,扬鞭策马,向前而去!其他数十人立即跟上。
……
目送戚明月身影消失在天际,朱行景这才折返回城。
顺王逼宫后,省园内外防守已不像先前那般严苛。皇上下旨准朱庶人自由出入。
朱行景换了身月白衣袍,大大方方从正门回来。
宋河见朱行景回来,松了口气,然后迎了上去:“朱公子,方才戚府的老管家送来一样东西,说是戚将军送您的生辰礼。”
朱行景一愣,脸色蓦然一亮:“在哪!”
他就知道!她心里到底还是有他的!
“放您房间了。”
朱行景健步如飞,很快回了后院房间,只见屋内木桌上放着一只木盒。那是极其普通的松木木盒,木盒之上也并无什么雕花装饰。
但朱行景无半点嫌弃,反而欣喜万分他快速打开木盒,而后脸上的笑容渐渐凝聚——
木盒里面是一块徽墨。
一块极其普通徽墨,听宋河说,戚明月送给齐若飞的生辰礼也是一块普通徽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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