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这个阖家团圆的日子,终于在众人的期盼中来临。
乔府上下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宛如熟透的红柿子,晕染出喜庆的光芒;朱红春联贴满门窗,墨香四溢的字迹似是在诉说着对来年的美好祈愿。府内的丫鬟小厮们穿梭忙碌,一个个脸上皆喜气洋洋,然而,这热闹却似乎总与凝霜居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纱幕。
江玉柔嫁进乔家后,每至除夕夜,看着乔家这群平日里道貌岸然,关键时刻却尽显冷漠自私的“伥鬼”,心中便涌起无限的厌恶。他们表面上一团和气,逢年过节祭祖、吃年夜饭时,个个都装出一副虔诚、亲昵的模样,可实际上,这些人都是害她失去女儿的刽子手。所以,她宁愿独自窝在这冷清的凝霜居,也不愿踏入那虚伪做作的“团圆宴”,与他们同席共餐。
乔景淮身为长房嫡孙,深知家族规矩森严,像除夕夜这般重大的场合,他是断不能缺席的。可他又怎忍心让母亲孤身一人,在这团圆夜独守空房,对着冷冷的烛火暗自神伤。于是,每一年他都满心愧疚,在宗祠与凝霜居之间来回奔波,想尽量多陪陪母亲,却总是分身乏术。
好在今年,星澜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僵局。
星澜也是第一次在亲人的陪伴下过除夕,往年在江宁沈家,每至除夕,那便是星澜的噩梦。
天还未亮,沈氏一家三口还沉浸在睡梦中,星澜却已顶着浓重的困意,手脚麻利地起身,迎着凛冽的寒风奔赴集市,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挤来挤去,挑选年夜饭的食材。她的双手被冻得通红,却紧紧攥着钱袋,生怕有个闪失。
拎着满满当当的东西回到家中,手都被勒红了,喝口水休息片刻,又要开始大扫除。
星澜手持扫帚,卖力地清扫着沈家的每一个角落,扬起的灰尘在黯淡的晨光中肆意飞舞,呛得她忍不住咳嗽。她的双眼被灰尘迷得酸涩,抬手胡乱地擦一擦,便又继续埋头苦干。
日上三竿,沈氏夫妇才打着哈欠慢悠悠地踱步而出,双手抱在胸前,满脸挑剔地看着星澜,嘴里不停地指手画脚:“招娣,这墙角还有灰呢,你是怎么干活的?”
“动作麻利点,别耽误了吉时!”
星澜闻言,身形一僵,手中的动作顿了顿,满心委屈却只能默默咽下,咬着牙继续清扫。
打扫灶屋、橱柜、家具,拆洗被褥……这一系列的活计干下来,星澜累得腰都直不起了,沈氏夫妇嗑着瓜子勉强验收合格后,又催促她去做年夜饭。
星澜敢怒不敢言,瘦弱的身影在烟熏火燎的灶间来回穿梭,洗菜、切菜、杀鸡、宰鱼,一刻不停歇。
弟弟耀祖像个甩手掌柜,早就跑得没影了,和小伙伴们在街头放爆竹、嬉闹玩耍。
累死累活地忙碌了整整一天,星澜却连上桌吃一口热乎饭的资格都没有,只能饥肠辘辘地看着沈氏一家三口大快朵颐,等他们酒足饭饱,桌上只剩下些残羹冷炙,沈进财才“大发慈悲”地挥挥手:“招娣,把这收拾了,剩下的你吃了吧。”
星澜望着那凌乱的桌面,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她默默地吞咽着那些早已失了温度的饭菜,收拾完碗筷,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自己那简陋破败的房间。
屋内昏暗潮湿,仅有一张硬邦邦的床,一床破旧单薄的被褥。星澜一头栽倒在床上,听着隔壁传来的阵阵欢声笑语,扭头望向窗外,绚丽的烟花在夜空绽放,五彩斑斓,美不胜收,可在她眼中,那不过是一场遥远而虚幻的梦。她自嘲地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心想:这世上应该不会有比她更惨的人了吧。
而今年,一切都截然不同,她找回了母亲,有母亲在的地方就是家。
星澜依旧起了个大早,哼着小曲,心情愉悦地收拾屋子,贴春联,挂灯笼,忙得不亦乐乎。
乔夫人看着星澜爬上高高的梯子将红灯笼挂上飞檐,心都揪了起来:“澜儿,你快下来,太危险了,这些事情交给下人去做就好。”
星澜却笑着摇了摇头,眼神亮晶晶的:“娘,自己布置才有家的感觉,我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家,不想假手他人。”
这话听得乔夫人心头一酸,却也没有再阻止,只用视线追随着女儿,看着她像只欢快的百灵鸟一样在凝霜居内飞来飞去。
年夜饭也是星澜亲自下厨,星澜本想大展身手,将自己的拿手好菜都做给母亲吃,乔夫人怕她太过劳累,说她们两个人食量有限,做多了反倒浪费,星澜这才有所收敛,做了五菜一汤。
母女俩相对而坐,桌上烛火摇曳,映照着她们的脸庞,气氛温馨而美好。
星澜不时给母亲夹菜,“娘,您太瘦了,要多吃点。”
乔夫人点头,眼中含笑带泪,每一口都吃得格外满足。
吃完年夜饭,便是守岁。
星澜紧挨着乔夫人坐下,她拉过一床厚棉毯,仔细地盖在两人腿上,又往炭火盆里添了几块炭,确保暖意源源不断。
乔夫人微微侧身,拉着星澜的手,那手纤细修长却带着常年劳作留下的厚茧,让乔夫人心中又是一阵酸涩。她轻轻摩挲着星澜的手背,开口说道:“澜儿,咱们母女骨肉分离了整整十七载,共同的回忆寥寥无几,娘心里一直愧疚。你给娘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吧,让娘也能多了解了解这些年错过的你的生活。”
星澜抬眸望向母亲,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她抿了抿唇,暗自思索:那些年吃过的苦、受过的委屈,怎能让母亲再跟着揪心呢?于是,她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略显俏皮的笑容,专拣那些相对轻松的回忆来讲,但那些回忆大多与温修远有关,她便免不了提到他。
一提到温修远,她的眼神不自觉地黯淡了几分,语气也有些许落寞。那时的他们,一起在田间奔跑嬉戏,一起分享着为数不多的糖果,那些纯真的过往,曾是她灰暗童年里最璀璨的光。
乔夫人敏锐地捕捉到了星澜的情绪变化,她握紧她的手,轻声问道:“后来呢?这个温修远现在何处?”
星澜垂下眼帘,轻咬下唇,低声道:“后来他高中了状元,被昭华公主看中,成为了驸马……”
乔夫人微微一愣,昭华公主轰动全城的大婚她也有所耳闻,没想到新郎官竟是女儿曾经的意中人,不由义愤填膺,提高音量骂道:“这混账东西,怎的如此薄情寡义,着实可恶!”
星澜见状,急忙轻轻拍了拍母亲的背,安抚道:“娘,您别生气,都过去了。若不是他变了心,让我跋山涉水地跑到汴京来要说法,我也无法与您重逢。”
她的声音轻柔,带着几分释然,试图让母亲平复情绪。
乔夫人深吸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眼中的怒气渐渐消散了几分:“也是,这或许就是命运的安排。”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笑着打趣道:“好在如今,你遇到了真正的良人。娘瞧那萧烨,一表人才,又对你一往情深。”
闻言,星澜娇俏的脸蛋顿时泛起红晕,她微微低下头,避开母亲的目光,娇嗔道:“娘,我和萧烨还不是这种关系。”
她的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乱跳,一想到萧烨,嘴角便不自觉地上扬,眼中含羞带怯。
乔夫人看着女儿这副模样,笑得更开怀了,神情了然道:“那也是迟早的事。见识了乔府上下这些人人面兽心的模样,娘深知看人不能看表面,也不能盲目听信外界传言,就冲萧烨敢于挑战皇权和律法,救你于危难,他就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她的语气笃定,像是在为女儿的未来把关。
星澜听了母亲的话,心中泛起丝丝甜蜜,她轻轻靠在乔夫人肩头,撒娇道:“娘,您也给我讲讲您出嫁前在闺阁中的趣事吧。”
“好。”
乔夫人的目光渐渐变得悠远,慢慢揭开那些被岁月尘封的回忆。
“娘未出阁时,住在通济坊的江府,你外祖父虽只是个五品小官,门第不显,但我们江家也是吃穿不愁。每日晨起,便有丫鬟伺候着洗漱梳妆,汴京城的贵女们最是讲究这些,要先用花露净面,再画上各式各样精致的妆容,诸如飞霞妆、檀晕妆、梅花妆、三白妆……画好了妆,接着开始挽发,发式也各有讲究,像流苏髻、芭蕉髻、朝云近香髻,梳起来繁琐复杂,还得搭配相应的珠翠首饰,方能显出京城贵女的端庄与优雅。”
乔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比画着发髻的样式,眼中满是怀念。
“梳妆完毕,用完早膳,便是习字读书的时辰。咱们女儿家虽说不用像男子那般考取功名,但琴棋书画也得样样精通。娘尤其偏爱丹青,常常在书房一待就是大半天,研磨调色,对着那窗外的花鸟鱼虫临摹。有一回画那枝头的喜鹊,为了画出喜鹊羽毛的光泽,反复琢磨,用了好几种颜料调配,差点误了用膳的时辰。”
“午后若是天气晴好,便会和手帕交们相约出游。我们或是去城外的别庄赏花,一群姑娘家拿着捕蝶网,流连在花丛中,追逐那些五彩斑斓的蝴蝶,欢声笑语回荡在花园的每一个角落;或是泛舟湖上,清风拂面,水波荡漾,船桨划过水面,泛起层层涟漪,偶尔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悠扬丝竹声,在湖面上飘荡……”
乔夫人的眼神中透着沉醉,似乎眼前就有那繁花似锦、湖光山色的美景。
星澜听得津津有味,她微微闭上眼睛,仿佛穿越时空,看见了曾经那个无忧无虑、意气风发的明媚少女。她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母亲穿着华丽衣裳,在花丛中翩然起舞,在画案前挥毫泼墨的模样,那是何等的风姿绰约。
可再一睁眼,望着母亲如今形容枯槁的模样,星澜的心猛地揪紧,眼眶瞬间红了,心中对乔家的怨恨也更深了一层。
母女俩相互依偎,絮絮叨叨地追忆着往事,不知不觉,外头传来子夜的更鼓声,意味着新的一年正式到来。
乔夫人拿出一个精致的雕花匣子递给星澜,“这是娘给你的压岁钱,打开看看。”
星澜依言打开,见里面是几座宅子和几间商铺的房契和地契,都位于汴京城最繁华的地段,价值万金,她惊愕不已,“娘,这压岁钱也太多了,我不能要。”
星澜欲将匣子推回去,被乔夫人强硬地按住了手:“澜儿,娘知道你不愿回乔家,一个姑娘家独自在外,少不了银钱傍身。这是娘毕生积蓄,你拿着,哪怕日后娘不在了,也盼着你能衣食无忧,在这汴京城站稳脚跟。”
星澜闻言瞬间泪流满面,她紧紧抱着母亲,泣不成声。
母女俩相拥而泣,彼此心里都清楚,这是她们共同度过的第一个新年,却也是最后一个。
虽然今天萧二哥哥依旧活在台词里,但获得了岳母大人的认可,开不开心?
下一章男女主定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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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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