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本来就认识吗？”姬川辰美很是意外。
但是显然面前的神宫拓和他一样错愕，又定睛打量了几下幽灵，确信道：“我们是第一次见面……”
“仔细一看，今天的神宫先生可真年轻啊，简直比近十年前见到的还精神……本想说保养得不错，但果然不是这么一回事，外部的时间还是在一点一滴流逝。”白石单手抚胸致歉，“见笑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一心先生的家人吧？”
听到熟悉的名字，门外的青年抬了抬眉毛，“神宫一心是我的父亲，在下拓也。”
“怪不得你们的面容如此相像。能够在此遇到那位大人的令郎，一定是出于某种机缘。”
“侦探先生是我父亲的朋友吗？”
“称呼我为白石就好。‘朋友’我想应该谈不上，生前我们也并不相识，只是在死后才有了交集。某天，令尊自房产中介公司那里接到了一个除灵委托。没错，正如你所想的那样，那个‘凶恶的不肯乖乖就范的’地缚灵就是我。但是一心先生没有让我就地成佛，只是以‘不得害人’和某个约定作为条件放过了我。所以那位大人对我来说，是像恩人又像行刑者一样的存在。”
“那个人只是习惯了乱来而已，其实没必要感激的。”
白石正欲说什么，被姬川辰美抢先一步打断，“赶紧让客人进屋吧，门还打开着呢。”
“放心吧，一般人听不见我说话。”
姬川冷淡地瞪了白石一眼，转头招呼拓也道，“在门口换鞋上来就可以了，过道有点窄还请小心。”
正如青年所言，这是间相当紧凑的单身公寓。大门到卧室，由一条笔直的通道链接。从换鞋的玄关走上一级台阶，右手边就是并排的水槽和电磁炉，对称的左手边则是厕所兼浴室，经过厨房区域最末的小冰箱和置于其顶上的微波炉后，就是屋子里唯一的寝室了。
而一踏进属于姬川辰美的六叠半榻榻米房间，拓也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好多书……”
各色开本大小的书像阶梯一样垒起堆在地上，足有半人高，从塞满了的组合书柜墙开始向外蔓延，几乎吞没了一半的空间，唯有面对阳台放置的写字桌、内嵌式壁橱的门前和中心用于会客的折叠式矮桌的区域尚未受到纸页的侵蚀。隐约间神宫拓也还瞥到了一叠疑似原稿用纸的东西，杂乱地收在透明文件夹里，附近的案上滚落着东倒西歪的钢笔和铅笔，似是还没来得及整理。
“你想成为作家吗？”他情不自禁问出了口。
“不，”下意识否定的姬川辰美一瞬露出了仿佛吃到了鱼刺的古怪表情，随即摇了摇头，以更不坚定的语气说道：“算是吧……”
“到底是哪边？”拓也疑惑。
“哈哈那是因为问题用的时态不好。”白石凛太郎爽朗地笑出声，“因为小辰美已经小说家出道了呀。而且是以本名。”
“好厉害！原来已经是写书的老师了啊。所以在地铁站的那个时候……”神宫拓也突然明白了对方为何在后来松了口气，“是偶像包袱之类的吗。”
“什么什么？”
姬川辰美无视白石凛太郎凑过来的脑袋，难为情地说道：“如果拓也是我的读者，当时我就会拒绝你的好意了。虽然只是我个人的问题，在日常生活里我想和读者保持距离。”
“是担心离得太近，憧憬的感情会因失望而产生幻灭吗？小辰美无法割舍那种与理解无缘但又绝对、热切和奉身的注视吗？”面对白石在耳边的逼问，姬川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带了些感伤的情绪说道：“阅读作品就可以了，作者是怎样的人，没有了解的必要。那都是格子外的东西。”
“也有因为喜欢作者而去接触其作品的读者。我倒是觉得没有什么割裂的必要。”神宫拓也说道：“就比如我。若不是先认识了姬川，我想我这辈子也没有什么契机去读你的作品，而我现在充满了好奇。”
“谢谢。”姬川浅笑，“其实也不是什么值得一读的拙作。”
“但是拓也君，那样的话你就是以朋友的身份去阅读那本小说，就算‘朋友’和‘读者’两者兼有，也是‘朋友’在‘读者’之前。而小辰美所追求的是，是‘读者’排在第一位的读者，‘朋友’在作者、作品、读者之间是没有位置的。这才是小辰美的美学。刚才所说的‘格子外’，和纵使窗外是一片火海，只要房间里的纸笔没有燃烧，小说家就没有陷入真正的危机中，是差不多的意思。此时出手相救的话，就算出于好心，也是鲁莽和失礼的。”
神宫拓也吐出一口气，“虽然不是很懂，但我还是会认真拜读姬川老师的作品的，只不过不一定有什么深刻的见解就是了。”
“那就从书柜那边拿一本《山茶自刎》走吧。”白石凛太郎轻盈地飘远，指着一排墨绿与玫红色纹样的书脊说道。
“这哪好意思，我还是自己去书店买吧。”
“别客气，拓也直接收下就好。”姬川辰美瞥了眼白石凛太郎，“还请原谅我那无礼的同居人，他很容易想到一出是一出。”
“喂喂，这对幽灵前辈也太不客气了吧。”亡故的侦探抗议道。
“那白石前辈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吧？”姬川似是生气了，“拓也可是千里迢迢来听你讲所谓的请求的。”
“也是。”白石没再辩驳，双手抱臂，盘腿坐在了地上。虽说是坐，但本人毕竟是幽灵，还是隔空漂浮的状态，“这十年间我想了很多事情，真要一一说明的话，恐怕三天三夜都不够……”
“那还请您简短点。”与神宫拓也一同围着矮桌坐下的姬川辰美泼冷水道。
“咳、那就从结论说起吧。那就是：小心天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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