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却是孟思思没想到的,她刚要开口,不远处又闹出了动静,只见尚婉如越过人群,直言身子不适要来与侯夫人请辞。
侯夫人淡淡地掠过她身后人群未言语,此时,卫娘子笑着走出来打圆场,然后亲自送尚小娘子出府,众人沉寂片刻后又开始各聊其话。
“这高枝攀上不过几月就被打回了原样,看来功夫还不到家。”
一身着粉黛小袖对襟衫的女子信步而来,今日尚婉如一改往日喜好,改穿素雅衣裙,这下好了,人家一失手,她这裙摆处的茶渍倒衬得格外显眼。
对面的胡嘉月取过茶盏侧身一饮,以避开她打量的目光,这时,孟思思也站起身似是要去别处,只听她道,“下回去了宋家食肆,两个名头我都提一嘴,哪个好用我便使哪个。”
胡嘉月点头道好,待人都散去,她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转过身时却正好对上赵夫人的笑眼,她不好意思地举起桌前的糕点笑笑,松软的茯苓糕一入口,清甜便悄然滑过喉,她眼睛一亮,又转而摸向另一盘枣泥酥。
夜色抹去天际最后一缕霞光,家家户户的炊烟袅袅升起,轻烟若雾,宋姝便是在夜色将临之时归的家,阿弟抱着蹴鞠在门口独自耍着,小宅门大敞,依稀能瞄见宋阿公在里头做木活。
车轮滚滚声在宋宅门口戛然而止,宋修然兴奋地跑上前,柏水顺道展开手将小郎君拢住,随即小郎君便被轻轻抛向空中,而身后的宋姝脚尖甫一落地,侧头时便瞧见了金阿婆正来回打量着自个与马车。
小娘子被盯得毛骨悚然,主动开口问道,“阿婆,您出来消食呀?”
“是哩,小娘子出门忙去啦?可吃了?”
“还没呢,今日应隔壁卫郎君之请,给他家过寿的长辈做席去了。”宋姝大大方方解释道。
“哦哦,怪道今日路过食肆却不见你人影,家中可有给你留暮食?没有的话来阿婆这。”
“做啦!阿公做了好多饼子!”
宋修然忙不迭喊道,他刚跟柏水从屋里打完招呼,现出来送人,小眼珠子不停地转悠,回想着方才飘在空中的快感,故道还想再来,可还未行动,小娘子便无情地把他拉回。
宋姝从灶房里拿了两个饼子,一手咸肉馅,一手腌菜豆腐馅,吃的好不欢快。
“阿公,这是你新做的?”
小娘子也不嫌脏,径直靠着木头坐下,忽然,她眼神定在身旁的小木匣上,看着甚是简朴雅致,她便以为是阿公新做与她放簪钗的。
“怎的你不知?”宋阿公疑惑地抬起头,“阿水道这是侯府与你的报酬。”
“没说呀,再说卫娘子不是早早就将银钱结与我们了吗?”
结钱这事宋阿公是知晓的,毕竟账还得从他手中过,但富贵人家想一出是一出,许是又想赏些什么也说不定。
宋姝与他想到了一处,边吃边荡着腿自得其乐。看着蹴鞠在空中飞旋起舞,她突然兴起,忙跑去洗净手然后抢过蹴鞠,姐弟两在这座小小院里追赶,且小娘子不爱出常招,手脚并用根本不给小郎君争夺的机会。
宋修然性子正,尽管阿姐不守规矩,但他却不肯与之为伍,这就使得几个来回后,他的脚尖连球都未碰着。
“阿公!阿姐欺我!”
早已司空见惯的阿公头也未抬,只专注于手中刨子,被烧毁的灶房里有不少置物的木架,他托人寻来一些木头自个做,能省下不少银钱。
宋修然得不到回应,便气呼呼地拦住阿姐,“我们分开耍,我允阿姐先玩一会,累了再换我。”
宋姝诧异地望向他,阿弟鼓着脸甚是可爱,她不禁伸手戳了戳道,“那还有甚意思,我就是想同你玩。”
“可你不讲规矩。”
“怎能这样说,我有很认真的遵守规矩呀,此乃我新创的玩法,我没和你说吗?”
宋小郎君还是头回听到如此离谱的说辞,他一时楞在那不知该如何反驳,而后直跺脚喊道,“阿姐,你耍赖。”
“我没有。”
“你有!”
“好吧,你小,我理应让着你,既说有那便是有吧。”
宋小郎君虽得到了他想要的回答,可这话怎么听都不顺耳,但他又实在想和阿姐一道玩,于是委屈着问道,“那我们先玩寻常的玩法,下回再试你的,行吗?”
宋姝很爽快,“行的呀!”
于是,两人一笑泯恩仇,三两句话后复又闹在一处。
夜色渐浓,藏在云后的星月也忍不住露出身子凑热闹,一盏茶的功夫,宅内嘈杂声又悄然归于宁静。
宋姝坐在窗边擦着湿发,她最不喜这事,过水时头皮是舒畅松快了,可一拿起手巾,她又只想懒在塌上。
好在现是夏日,夜风徐徐不似冬日那般冷,一炷香过后,她的湿发已半干,小娘子撑着脸百无聊赖,随手取过那只木匣,甫一瞧见那里边的物什,她又颤着手将其放下。
里头赫然是一支同样刻着桃花的木簪,但样式却不尽相同,这支簪尾似是桃枝,上边伸出好几朵纤小的粉瓣,高低起伏不对称,其中心更是取来白珠点缀,娇艳动人。
宋姝摇摇头,将方才一晃而过的想法甩出脑外,可深入一想,卫娘子即便是赠钗与她,应也不会选桃花为底才是。
“可若不是卫娘子又能是谁,侯夫人?”
男女间信物往来多以簪钗为誓,特别是谈婚论嫁时,两方若看对眼了,男子就会赠予女子簪钗;相反,男子便要留下布匹,寓为压惊。
“不行,得问问,这得问问。”
宋姝一个箭步将木匣子放回桌上,接着又躺回床榻上,飞快地闭上眼,试图让夜快些翻过,但不曾想竟适得其反,直至三更时,她仍在衾被下左右辗转。
宋小娘子睁着眼发懵,她刚恍然想起曾多次梦见自个溺在水中,而食肆前些日子又恰走了水,她忽觉身旁有冷风吹过,好不易升起一丝困意又瞬时消散。
她掀开被子,步子有些虚浮,可仍哆嗦着身子取了几只黄蜡点上。
微火摇曳,小娘子慌不择路地窜了回去,脚尖还试探着一动,确认身子安然裹在被中她方平下心来。
皓月随云而动,骤不及防间,旭日便捎着晨雾缓缓来临,附近的鸡鸣声也如约而至,宋姝卷起被子埋入其中,翻个身又沉睡了过去。
待她再睁眼,就瞧见胡嘉月面无表情地坐在床边,“你何时来的?”
“桌上怎的尽是烛灯?”
宋姝顺着她的指尖望去,随后怔怔说道,“昨夜我点的,有些害怕。”
“怕?说来听听。”
宋姝顿时来劲,她微微直起身靠在塌上,上下比划着说道,“我们去观蹴鞠赛时,我不是梦魇了吗?归来后不久,我又梦见过一回,也是同样的场面,现细细想来,会不会是在预示些什么?”
“那你想想,梦里可有凶手的模样?”
宋姝立马挫败地垂下手,悻悻地接道,“要是能知道是谁干的,我不得连夜冲去把他家灶房也烧了?”
胡嘉月点点头,这确是宋小娘子干得出来的事儿。
“你还没说呢,为何赶早来寻我。”
宋姝扭扭脖子,突然听见骨头咔咔作响,她不由得神色一肃,手脚并用爬下床榻开始舒展身子。
“昨日发生了一些事,说来话长。”不等对方开口,胡嘉月又继续说道,“那我可就长话短说了,我与长辈们见礼后就被带去了后苑,但我又不喜与那些小娘子们来往,于是就想寻个安静的地儿待着,而后!”
宋姝惊异地看向胡嘉月,这人何时变得这般俏皮了?然宋小娘子就好这一口,她猜测道,“有人落水了?”
“非也,还真给我寻到了个僻静的亭子,只还没来得及绕过去,尚婉如就带人先占了那地儿。我虽不甘心,但万事讲求先来后到。”
“这倒是。”
“我正要离开就听见她买通一个侯府小婢,让其借口卫二郎有事相寻,把庄郎君引来,听到这我就有点不舍得走了。”
“所以想躲起来看热闹。”宋姝信誓旦旦地说道。
“是有这个心思,我本没想起那庄郎君是何人,但耐不住阿娘这几日总念叨,我不说何意你肯定也知晓,其中这庄郎君风头最盛。”
“卫庄两家世交,一文一武,大概二十年前,庄家辞官搬去应天府,还在原清山上办了座书院谈学论道,可在那之前,庄氏一门三相,何等显赫。”
宋姝赞同地点点头,这尚小娘子眼光可真高。
“郡主自小就跟着卫二郎往来原清山,迟迟未定亲听说也是因着这人,现今尚婉如在背后折腾这一出,你说这要给郡主知晓会怎样?”
“那你该不会是顺水推舟,使人去请郡主了吧?”
胡嘉月眨巴着眼没回答,但不表态即是表态,宋姝震惊地合不拢嘴,眼珠子也快落至地面上。
“你可真是长出息了,我很欣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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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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