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友,许久不见啊,这吃食是你做的?”
“对。”
宋姝刚回答完老丈的问话,便发觉手中似是有人在拉扯,她忙不及低头一看,原是两个小郎君在试图将钵钵鸡夺回,见她瞪来,两人又齐齐后退,笔直地站在墙前。
“食肆今儿未开张?”
“是,每至书院旬假,食肆都不开张,想着多陪陪阿公阿弟,要不您明日再来?”
“好好好,下回再来,不带阿柯。”
“才不用您带呢,想吃甚宋阿姐自会做与我吃,我们才不一样哩。”卫柯傲娇地扬起头,不过,他似乎又想到了些什么,“庄祖父,您何时来的,祖母也没和我说呀。”
宋姝茫然地看着两人叙旧,听着卫小郎君亲昵的称呼,她灵光一现,与卫家交好且姓庄,那不就是原清山书院的庄家吗?
“小友,明日可否做些家常小菜,年纪大咯,就好这一口。”
这等小事宋姝未有不答应的,她想起之前的麻腐鸡皮,便又问他可还想吃。
“那敢情好。”说罢,老丈见她们还有其他安排,便也不再打扰,双手搭在身后悠悠地离去了。
“下回要喂,来寻我拿肉脯,明白了?”
小郎君们猛然点头,口中亦是连连应下,而后见阿姐脸色舒缓,两人又拉着她的手询何时出发。
不一会儿,几人便带着金阿婆去寻阿梦,小女娘早早就蹲坐在铺肆门口等候多时,见她们一行人从巷口绕出,张着手就跑了过来。
“慢些,慢些。”
金阿婆心惊胆战地越过小郎君们抱起阿梦,小女娘把手递向宋姝,小拳头里握着不知从何处采来的野花,嫩黄的花蕊与她脸上的笑容一般明媚。
夜里凉风徐徐,众人脸上漾着甜甜笑意,只宋小娘子从未想过,自家阿弟心底也拴着一匹疆马,撒开腿后怎么都拉不回。她一手牵一个,人没拉住反而自个被他们拖着向前走。
街上各家铺肆灯火通明,身后瓦舍虽未亲眼瞧见,但也能从自昼及暮的喧嚣声中,窥见其中宴欢如疯的盛况。
宋姝只得遗憾路过,来大宁朝这般久,她还从未进过瓦舍,只听闻里边不仅有色艺俱佳的角儿唱小曲,且有驯兽绝活、说书等,如若饿了渴了,四周亦不乏酒楼食肆。
“阿姐,为何那些妖怪都垂涎唐僧?”
“你不想长生不老吗?”
“不想,若只独留我一人长生,那岂不是每世都得饱尝生离死别的苦。”
“等等,你们说的唐僧是何人?”
宋修然转过身,开始给好友讲那唐僧师徒是如何历尽千辛西天取经的,这也罢,还惹得小女娘从阿婆怀中探出身子只为听得更清些。
过了会,小郎君又扇着风与宋姝撒娇,“阿姐,我口干,想吃酥山!”
宋小娘子恍若没听见,与金阿婆聊着夜市繁华。前头有不少小娘子摘下面帷,伫立于摊前挑绢花,更有郎才女貌者驻足河边,共赏月色。
金阿婆不由感慨,“阿珠,你也该多出来走走。”
最终,小郎君们还是未吃到酥山,只因宋姝担心他们暮食方吃过辣,夜里又吃凉物易闹肚子。不过,她倒是花了十几文买了串炙肠,谁知却被它的膻味逼得吃不下第二口,另一旁的金阿婆则在街边小摊上买下几碗酸梅饮子,看着孩子们笑意晏晏,她也乐开了花。
大伙此间一夜好眠,独独小娘子在梦中被没眼力见的豚猪追赶了好几条街。次日一早,宋姝气势汹汹地赶到肉铺前,直让李屠户把所剩的猪下水全给她囫囵装了带回去。
至食肆后,宋姝先是将买来的肥肠交给万能的余婶,宰杀活物的事儿做的驾轻就熟,且最紧要的是余婶做活细致,食材只要过一遍余婶的手,那势必都会“脱胎换骨”,变得干干净净。
宋姝则是窝在灶前准备卤料,昨夜食摊上尝到的猪肥肠确实令人难忘,小娘子一口便知它只做简单腌制,不过也能理解,一方面制卤是门学问,另一方面所费香料甚多,少有摊主会下这么大功夫。
宋姝把昨夜这事诉与田苗听,“我看围在摊前的食客把摊主都淹没了,心里便寻思着它定然不差,哪知咬的这一口,归来后漱了好几遍,舌腔内都仍留有膻味。”
田苗捂着脸大笑,“小娘子您有所不知,开封百姓就喜原滋原味的菜肴,也就咱食肆无人提,别家食单上必然有下水、鱼生等物。”
“原是如此。”宋姝微愣,她偶尔也会做些留有其本味的菜肴,可膻味也没有留下的必要吧?
“鱼生!下回我就做鱼生!”
“好!合该让大伙见识见识小娘子的刀工。”
宋姝点头表赞同,然后狠狠地往卤汤里加上小半碗花椒,心想好在她家食肆她做主,今儿个必须将那头蠢猪赶出梦境。
余婶擦净氽过水的肠子,它露出原本白净的模样,而后被小心放进卤汤,小娘子之前道这肠子起码得煨上一时辰。
对面的宋姝把沾有露珠的茄子去皮,接而切长条浸于盐,此番她是要做黄金茄,黄金之意既是指茄子过油炸,也是指咸蛋黄拌入其中。
取出盐腌的茄子,宋姝抓一把淀粉沉入里头搅匀,这是为了防止茄子过度吸油,“阿苗,食材过油炸也有门道,一看油温,六成或是八成炸出的口感皆不相同,其次,得看炸多久,有的只需轻轻掠过油面,而有的得把油酥炸进骨里,甚至有的要多次复炸才行。”
接着,她又把食肆内需过油炸的菜式抛出举例,手上还不忘捞出酥脆金黄的茄子,随后又另起一锅,早间刻意留下的咸蛋黄用刀背碾成泥,同姜蒜末在底油中融化,没多久,铁锅内就泛起金黄的泡沫,趁这时把茄子放入炝炒,“阿苗,再来小勺霜糖提提鲜。”
手气手落间,宛如铺满金砂的黄金茄便出锅了,洒上小把青葱点缀,看似平凡的菜肴此时飘香四溢,直至它被送出灶房,余婶都还在嘀咕,“今夜我也做来试试。”
宋姝听罢笑笑,“余婶,咸蛋黄不止能炒茄,煲豆腐更是诱人,您不妨有空试试。”
“得嘞,来这儿做活,还能顺道学一手厨艺。”
灶房内有说有笑,余婶望着小娘子唏嘘,“自来了食肆,家中也吃得起肉了,还沾了不少小娘子的光,偶能带些吃食回去,让家里人也尝尝。”
“食肆也多亏有您,不然我哪忙活得过来。”
两人这边还在互相吹捧,门口站着的王小七却焦灼地催她们,“小娘子,那炙肠可好了?那些大老粗们都等不及了!”
“马上!马上!”
宋姝从竹筛上捞过一根肥肠,先前卤好后便放在上边沥干晾冷,将整根葱白穿过肠身,接着再切小段串过竹签,最后平整地铺在铁网上,任由其享受火苗的舔舐。
她时不时地给它们翻个身儿,再撒些小料,一小会儿,炙肠外层就不断滋着油花不出汁,酱香被紧紧锁在内里,烤至焦香出炉,放在木盘上,也点上少许小葱。
王小七边吞咽着口水边送菜,这盘子甫一落桌,他便转身往回跑,小娘子还留了几串儿等着他回去吃哩。
食客们将盘中炙肠一抢而空,这桌全是老客,因着食肆位子供不应求,他们几个相熟的便自发聚成小团伙。
“老麦,这这这肠。”
“哈哈,叶老兄,不必说,我都懂!”
老麦眼笑眉飞,一脸餍足,肥肠里头卷大葱,脂香十足。这新奇而独特的吃法,本以为大葱只是用以去膻,不曾想其中的清甜与炙肠的卤香似是浑然天成的搭配,肥而不腻。
唯一的遗憾便是吃得不尽兴,每人只分得三两串。老麦灵机一动,趁着众人不注意,他躬着身钻到灶房门口,那王小七果然躲在角落里吞食。
“嘿嘿。”
他与王小七是多年好友,两人情同手足,当初来宋家食肆也是听得他荐,只见老麦一把抢过王小七手中的炙肠,在其还未反应过来时,率先吃入嘴中,再把空串归还与他。
王小七不可置信地看着老麦的背影,肥肠外脆里糯的口感仍在他口中回荡,可手却止不住颤抖,余婶笑着把他推出灶房,“走吧,下回可机灵些。”
楼下的喧嚣沸反盈天,而楼上雅间内却静谧无声,半晌后,老人家先开口了。
“习文,这样爱吃米饼,那走时再问问宋小娘子可还有剩。”
庄老爱怜地看着小孙子,他正小口啃食米饼,这物洁白如玉,齿尖轻轻一磕便会发出清脆的喀嚓声,断裂处还有层层叠叠的空洞,它吃着蓬松轻盈,但化开后又会晕开丝丝甜意。
“小娘子的手艺果非浪得虚名。”庄老满意地看着桌上空盘,不过几道家常菜肴都有不少乾坤,好比这黄金茄,咸甜咸各得其章法,先是沙软的表皮外裹着咸,而后又是里头的茄子偷偷藏了甜,软糯不粘牙,就着这菜,他便吃了整整一碗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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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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