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渚十三年十二月初三,一桩热事在京城传开—京兆尹邓钦在办案时,为了保护一对母子免被狂奔的马车撞到,被横空飞来的一箭杀死。
此事震惊朝野。有人说他是被那凶案的逃犯给害了,也有人说他为人太过于刚正不阿,朝中树敌太多,有高官买凶杀他。有人说他正在参与一项秘密调查,手里掌握了一位高官的贪污罪证,结果不慎走露风声,就被人一箭射死了。
不管人们怎么议论怎么揣测他的死因,此事都已随着他的死去而成为谜团。
十二月十日,邓钦的棺椁绕京一圈准备下葬。尚书府千金孟琦君站在墙内听着外面的唢呐声和哭丧声,心里一阵唏嘘。
京城中所有人都知道邓钦是个实实在在为百姓做事的好官。
邓钦原是建宁侯候府庶子,继承不了家中爵位,就选了科考这条路。因为天资聪颖又努力争气,邓钦十八岁就击败众考生,夺得了当年文试状元。后来被当朝皇帝留在京中,成了京县县丞。四年后因为立功被擢升为京县县令,三年后因原京兆尹贪污被告革职处置,邓钦也就破例被提拔成京兆尹。
邓钦为官期间兢兢业业,从不贪图享受,相反他每日起早贪黑去上值,帮很多百姓平冤谋福,为此不惜得罪了很多高官权贵,他父亲也因此跟他划清了关系。可京中百姓对他很是敬佩,给他取了个“邓青天”的贤名。
“可惜可惜,我这般无用之人还在苟延残喘,邓大人那样的好官却身亡命殒了。”孟琦君听着外面的声音,自我讽刺地笑笑,只是她脸上气色苍白,看起来的确有些“苟延残喘”之态。
一旁的侍女可眉听不得她那般妄自菲薄,又不明白她为什么如此固执非得听那丧事惹晦气。
“小姐,外面太冷了我带您回去吧。”
孟琦君点点头,在可眉的搀扶下走向闺房,只行走中不时的颤身咳嗽,引得可眉阵阵心疼。
房内因暖炉而格外暖和,也驱散了孟琦君身上的寒意。可眉从厨房端了碗姜汤进来。孟琦君让她把姜汤放在特制的盒子上暖着,稍后再喝。
孟琦君细细地听着户外的声音,再一次想起自己这几个月发生的事,苦笑一声,端起一旁的姜汤喝下,钻进被单中躺下。
她一躺下去,胸中那种长期的沉闷感退散开,身子也松快暖和起来。孟琦君感觉到久违的舒适,沉沉地闭上眼,睡觉。
等她再次睁眼,屋子的光线已经暗下来了。
孟琦君呆愣地看着头上的床幔,狠狠心翻开被单跃起身子 。可等她站在地板上,她就察觉到自己身子的异常——轻盈、力量、温暖,都是她久违的感觉了。
可真奇怪,莫不是那碗特制的姜汤起作用了?
她抬头再看房中的装置,只觉得陌生又熟悉。房中没有了常见的书籍、字画、药味,反而多了许多各色各样胭脂水粉和珠钗宝石,其他地方也多了些不同的室内植株,让房间充满了色彩和生气。
孟琦君又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也多了份她平日里喜欢的暖香。
她走到梳妆镜前,看着镜中人气血红润的脸蛋,手抚上去,还带着点肉,不是原来瘦的皮包骨的身子。
这绝对不是睡个觉醒过来就能发生的转变。
孟琦君从自己多年的志怪话集经验中推测,自己现在要么再世为人,要么就是庄生一梦。是哪种呢?她狠狠心掐了自己一把。很好,她知道了。
她瞬间雀跃起来,舒展双臂在房中转起了圈圈。
可眉端水进来看到这场景甚是奇怪:“小姐这么开心,像捡了什么宝贝似的?”
孟琦君停下来,眉眼笑意不减。她何止是捡了个宝贝,她捡了条命。
她穿上鞋子,走到桌案前,抽出自己日常写的日志,翻到了最新的一页,天渚十三年十月二十一日。这是她昨日睡前的笔记,那今天就是十月二十二日。她中毒前二十一天。
孟琦君回忆了一下上辈子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前段时间她女扮男装出去玩的事情被家中一些长辈发现了,其实父母在这件事情上的意思就是随她高兴,只要保证人安全就行。可是这段日子里京城时常有女眷失踪,所以父母们还是让她先待在家中。她消停了一阵又按耐不住想玩的心,不到一个月就出去玩了。如果让她上辈子再选的话,她虽还会出去玩,却是会在做好万全的措施的情况下。
孟琦君回溯完往事,对可眉吩咐:“叫上朱备,我今天要出去玩。”
可眉听了直皱眉头,“可是您前两天才答应大人要留在府中的。”
孟琦君径直走到衣柜拿出男装套上,又给自己束了个男子的头发,用手指特意沾了些京中男子常用的竹香抹在衣服上。
“我这段日子有件大事要做,我阿爹问起,你就说有朱备跟着,不会有事的。”
朱备是孟琦君带回来的人,身手十分了得,能一个人单挑府上十个高手。
可眉听到孟琦君带着朱备,心中高悬的石头放了一半,又希冀的问道:“小姐,你出门可以带上我吗?”
孟琦君:“可以,找件男装穿上,出去后要叫我公子。”
孟琦君和可眉、朱备三人一起走到街上。路上人太多,朱备不得不一路紧随。孟琦君看着街上各色各样的小摊贩以及不急不缓的路人,心里雀跃起来,她拉着可眉走到去买了几串冰糖葫芦和糯米小球,又跑到另一边找个位置坐下,听说书先生讲书。
说书先生讲的很精彩,围观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孟琦君扫了外圈的人群一眼,忽然眼神一顿,她看见邓钦正在搀扶他的母亲在外面站着。
邓钦今天休沐,想着自己母亲喜欢听书便带他过来,谁想到了这边却发现已经没有位置了。他既不想用自己的官位去要求百姓们为自己母亲让一个座,但是他也心疼母亲站久了会腿疼。正在他感到为难之时,突然听见一声“邓大人,这边!”
他闻声看去,看见一个容貌清秀穿着男装的女子正在向他招手,声音不大,恰好能让站在旁边的他能够听见。
“邓大人,你们可以来这边坐。”孟琦君拍拍自己旁边的两个空位,示意邓钦和他母亲和她一起坐。
孟琦君本来正愁着怎么能够水到渠成地和邓钦拉近关系,谁知道邓钦自己送上门来了,她自然顺理成章地抓住这个机会。
“谢谢孟小姐。” 邓钦扶着自己的母亲到椅子上坐下后,自己也坐在另一边,低声朝孟琦君说了句。看着孟琦君忽然震惊的眼神,解释了句:“尚书大人生辰宴的时候,我们见过。”
邓钦平时是不怎么和女子交流的,但如今承了人家的情,自然态度也不能端得太高。
孟琦君点点头,伸手倒了杯茶给邓钦母亲。“夫人喜欢出来听书吗?”
邓母接过茶水:“是,闲来无事找些乐子。”
孟琦君听着,“我每天来这听书,若是您不嫌弃,您可以和我一起。”
邓母看了看自己儿子,见他本来皱着眉看向孟琦君,注意到她的注视又转头朝她微笑点头。邓母也就笑着说:“那真是太好了,我就缺个喜欢听书的人和我一起作伴。”
惊堂木再次拍响,说书人的声音又再次响起来,几人不再说话,静静地听着说书人讲述的故事。
两刻钟过后,说书人结束了他的故事,席间众人渐渐离席,各自回家。孟琦君这一桌人却未动,就等着所有人出去之后再走。
孟琦君拿刚才听书的内容问邓钦:“邓大人,您觉得刚才故事里的那位清官知道自己会落得这样一个身首异处的结局,他是否还会做那样的选择呢?”
“他会的。”邓钦看着眼前这个提问的女子,难得耐心的解释:“为官清正,举发不廉。对朝廷,是忠心使然。对百姓,是责任使然。对自己,是良心使然。无论哪一种,都高于个人性命。”
孟琦君听他说完这番话,眼睛透过他看到前世的那位“邓青天”以及他背后的一群人,说出来的话像是承诺又像是随意点评,“嗯,为官者愿意为治下子民豁出性命,做百姓自然也会保护好自己的父母官。”
邓钦深看了她一眼,嘴角扬起淡笑。世间向来都是强者保护弱者,却少有弱势的一方会跳出来说要保护惯来强大的一方,这孟家小姐倒真是有些不同。
众人散去,邓钦也扶着自己母亲站起,临走前又对孟琦君道了谢:“今日谢谢孟小姐愿意为我二人提供座位,以后孟小姐若是有事情,可以找在下帮忙。只要不伤人不违法。”他末了又补充一句。
孟琦君没有客气地点点头,看着他们二人离开的背影,对可眉和朱备说:“不早了,我们也回去吧。”
可眉问道:“小…公子,你不是说我们这趟出来是有大事要做嘛?”如今只是逛了街、听个书、认识了邓大人,这大事就不做了?
“此事需要时机,今日时机还未到,还是再等等吧。”
孟琦君如今心情正好,她上辈子中毒之后一直闷在家里,今日本来就是出来散散心再想想办法自然地接近邓钦,没想到一出门就遇见邓钦并且对方还认识她,这意外收获可真是让她喜出望外。
虽然一次的见面还不能够让邓钦交托信任配合她完成后面的计划,但交情交情,不就是有交集才能产生信任和感情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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