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与刘江一起来的人已经不见了,大抵是因为耽误太久没见到人,便自行离去。
沈陌一人走在巷中,前尘旧事将他逼得浑身发寒,恍惚之间,自己好像又是那副被病情折磨的残缺之身。
死从来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永陷轮回,无法自拔,当年自刎,沈陌更多的其实是解脱。
他下意识捂着嘴咳嗽几声,又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换了身子,不会再咳嗽了。
……真是恍然如梦。
即将离开这段小巷,他扶着墙,浑身的肌肉慢慢放松下来,准备回去好好睡一觉。
可就在这时——
巷口忽然出现七八个人影,背着月光,乌漆嘛黑,如凶残的恶鬼。他们纷纷看向自己。
沈陌顿住,往后看去。
转角处也走出来几个人,刘江被人押着往前走,他顶着两个鲜红的巴掌印,怯懦无比,心虚地看向沈陌。
沈陌立马就明白了——这个大蠢驴,叫他跑又不跑,还带着这些人来抓自己!蠢货!无耻!
黑影靠近。
典史从黑暗中走出,一脸凶相,开口:“我等前来缉拿凶犯,识相点的不要反抗,不识相的话……”
他对着刘江抬下巴,古怪一笑,意思是和他一样。
这么多人,很难再像之前那样逃跑了,不划算,反而会多吃苦。
沈陌收回冰冷的手,深吸一口气,像是认命,无奈点头:“我自己走。”
典史哼笑一声,很欣赏他的识相,将人带了回去。
二人被暂时押入牢中,牢中又冷又暗,还有一股独特的霉臭味,就算是外面最简陋的住处,只怕都要比这里强一万倍。
但现在是铁定不能出去了,只能待在这里。
沈陌的左边就是刘江。
简直让人头疼,之前遇见薛令都没栽,居然栽到了这里。
沈陌靠在冰冷的墙上,有些恍惚,其实他早该想到的。那么热闹的酒楼,人掉下来的动静也不小,怎么过了那么久也没人出来看看?
想来是因为这一场谋杀蓄谋已久,他们本来的计划,应当是杀完人后就跑路,谁知道中间来了两个倒霉蛋,看见了经过,于是顺水推舟,让他们背了黑锅。
背锅也就罢了……
鼻尖好像还残存着血腥气与寒梅香,转转悠悠。
沈陌闭上眼,好像又回到了小巷子里,尸体就在面前,还带着热度。
他被香味吸引,绕过尸体,顺着小巷子往前走,走了许久、许久,也未曾瞧见出口,青泥与青苔倒是逐渐融化,前方越走越亮,一阵刺眼的闪光之后,他看见了红墙金瓦、汉白玉阶。
沈陌竟难得胆寒。
他好像听见自己走上阶梯,听见帝王柔声:“沈卿,上殿来。”
他说:“是。”
帝王说:“沈卿乃国之栋梁,有你是盛朝之幸。”
他说:“陛下谬赞。”
帝王笑了:“卿为贤臣,堪担大任,皇子与江山托付于你,朕放心。”
他说:“臣……惶恐。”
叩首。
君恩浩荡如流水,年年慕得美人香。
回忆渐行渐远,如南柯一梦,沈陌垂着眼,互相发重,强逼自己摆脱那些东西。
终于,他的脑中再次出现尸体的模样,血腥的、**的、糜烂的、新鲜的、干瘪的……千变万化,臭不可闻,落在白雪地里,将雪变作淤泥,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沈陌想,不,不是坠楼。
是中毒。
-
也不知过了多久,左边传来刘江害怕的声音:“诶……你还醒着么?”
牢房里,沈陌靠墙坐,此时怨气堪比窖藏三千八百年的厉鬼,又累又懒,不想理他。
“早知道今晚会遇见这么倒霉的事,我绝不会出来找你。我明明是去报案的,怎么会变成凶犯,他们是在胡说八道……”
刘江显然是恐惧极了,说话已经有些颠三倒四。
也对,毕竟之前都在顺王世子那待着,即使做的都是些阿谀奉承的窝囊事,也没被这样欺辱打骂过。
沈陌听着他不停絮絮叨叨,本来想眯一会儿又眯不着,他“啧”了一声,随口:“你不是深受小王爷器重么?和他们说一声,不就放你走了?”
刘江有些惊喜,扒在铁栏杆上往外看:“你没睡着?!”
栏杆被他这么一撞,发出刺耳的声音。
沈陌这句话简直点醒了刘江,他:“你说得对,我得和他们说我是顺王世子的人,他们一定会把我放了的……”
他重复着话语,抓到了救命稻草般高兴坏了,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放出去,什么事都没有,还能再叫人还两巴掌回去。
这人贱嗖嗖的,独自高兴一会儿还不够,又忍不住得意:“你要是现在跪下来,朝着我磕几个响头,再叫我几声爷爷,说不定我心情好,到时候就带你一起走。”
沈陌无语:“……我磕你爷爷的蛋。”
早知道不说这乱七八糟的,吓死他得了。
刘江一噎,还了几句嘴,又见他不再搭理自己,冷哼一声,嘀咕了句等着罢,自顾自歇息去了。
没过多久,沈陌听见隔壁传来呼噜声,如水牛大叫。
沈陌:“…………”
算了。他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反正本也不打算睡。
显然,这些衙役早已与那个杀人凶手串通一气,要不然怎么会如此大胆,胡乱将报案人抓入牢里,诬陷成凶犯。
而且,他们的来头肯定然不小,上头有庇护者,要想平安脱罪,这第一步是找替罪羊,第二步只怕就要杀人灭口了。
即使今夜不杀,明夜也会杀。
他们被抓进来时已经深夜,冬日的夜格外漫长,无止境的黑暗令人疲倦。好在旁边有只水牛,沈陌还能勉强打起一点精神,直到听见鸡鸣,他才松了一口气,眯了一会儿。
没多久,有人过来将他们提出。
刘江连忙对典史说起自己的身份,典史微讶,但却并未将其放出,而是与下属说了两句悄悄话,又问了几句昨天的情况,随后将人押回去。
没等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刘江大怒,仗着自己有顺王世子撑腰,对着这群人怒骂一顿。
背对着人的典史轻蔑一笑,显然不当回事。
门客幕僚而已,对着主子随便糊弄一下就过去了。不过表面上还是要给几分薄面,不能逼供,那就晚上直接灭口了罢。
而且这里还有一个呢。
沈陌将这一幕收入眼中,很快,那几人将脑袋转向自己,像一群凶残的豺狼,轻慢:“你又是什么身份啊?不会也和哪个王爷有关罢?”
说着他们几人不怀好意地笑了。
沈陌面不改色:“我确实和王爷有关。”
“哦?”典史问:“你也是顺王那边的?”
沈陌却摇头:“不是顺王,而是……当朝的摄政王。”
众人一顿。
典史显然不信,嗤笑一声:“你?与摄政王有关?”
沈陌正色:“你们不信也正常,不过,我劝你们还是换个说话的语气,我可不像他一样……”
说到这里时,他停了下来,压低声音:“我是殿下的身边人。”
典史皱眉,沈陌又示意他看自己的脸——多好的一副相貌,又年轻,“身边人”的意思跃然欲出。
原来是这么个身边。
沈陌也不急着让他们一下子相信,而是说:“你们可以去查,我以前确实是顺王世子手下的,但后来世子因为看我长得不错,就将我送给了王爷。谁知王爷见了我后,一见倾心,我又与王爷府上的陈管事成了忘年交,还有王爷身边的小宋大人,我也认得,他今晚还来找我喝酒,只是临时有事,早些回去了。”
他还举了一些细节,说得都十分细致认真,不管是真是假,这番话都十分令人震惊,因为京师之中,还从未有人敢造谣造到摄政王头上。
典史狐疑,典史身后的人面面相觑,顺王他们可以不在乎,但是摄政王……
典史摆摆手,几个衙役下去探查沈陌说的是否属实。
一时之间,人回不来,典史又眯着眼问:“你要是王爷的人,这么晚了又怎会还待在外面?”
这是一个好问题。
沈陌:“呃……”
典史怀疑更切:“怎么,不能说么?”
若是不说,只怕就要被戳穿了。
沈陌露出难为情的表情:“倒也不是不能说……”
典史手中握了一截长鞭,正一下一下搭在手心。
沈陌叹了一口气,好像豁出去了一样:“说可以,只是要屏退这些人,那是王爷的秘密,不可以被外人听见。”
典史阴恻恻的笑。
和达官权贵攀关系的典史没少见,但攀的关系是男宠的少之又少,他也想看看,面前人究竟会耍什么花招。
这样一个文弱的青年,也不怕他会趁机逃跑。
他让身后的人退出去,其余人其实也想听听“秘密”,但只能不甘心离开。
“说罢。”如今只剩下二人,典史目如豺狼虎豹,直勾勾地盯着人,仿佛被他抓到一点错处,便会死无全尸。
沈陌眨了眨眼,一张老脸完全不知道脸红,就这么睁着眼说瞎话:“他……实在太霸道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
能屈能伸
能屈
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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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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