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令知道自己在偷偷喂猫。
并且,还觉得自己喂得很便宜。
鹿肉干硬而耐吃,沈陌掰断了塞墨点嘴里,发呆似的想,算了,现在白天也能喂猫。
但他心中有些五味杂陈,不得不说,墨点在薛令这过得确实很好,若跟着自己的话……估计要当小叫花子了。
哎。
他无声叹气,算了,薛令都养了这么多年,自己何必还要强求?
墨点留在这,也挺好的。
拍了拍手上的肉渣,沈陌站起身,这时候陈管事派人传信来,说王爷点名道姓,要他去自己那边扫积雪。
沈陌无可奈何,拿扫帚过去了,扫了没多久就被赶回去吃午饭。
下午,又叫去。
这次仍然没有扫多久便被叫停,侍从端了一碗姜汤给他,让他在屋下避风。
沈陌还想着早点干完早点回去,侍从却说:“风太大,外头太冷,还是歇着罢。”
又说:“里头生了火,不如进去坐坐……”
沈陌:“王爷可在里面?”
侍从:“在。”
沈陌:“……我站会儿罢。”
侍从好心:“我为你搬张凳子来。”
沈陌寻思了一下,觉得也成,就应下来道过谢,谁知侍从进去没多久就空着手出来了,脸上的表情很是无奈:“凳子不够了。”
沈陌摆摆手:“没事,我不坐也成。”
侍从欲语还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屋子里。
沈陌:“……”
是不是薛令又搞什么幺蛾子。
很显然,是的,因为侍从露出恳求的目光,并且,那种目光直到沈陌进门后才消失,变成了松一口气。
一进去,火炉旁赫然就摆着两张空椅子,上面垫了貂皮垫,一看就温暖舒适。
这不是有凳子么?!
再环顾四周,也没有别的位置可以坐了,他只能坐在这里。
进门右转屏风后,是薛令平日处理公务的地方。
沈陌悄悄地搬动椅子,却还是不小心发出声音,他心头一紧,没见人出来,松了一口气,安心坐下,谁知才坐了半盏茶不到的时间,就觉得背后凉飕飕的有人盯着。
然而这里还会有谁在?
沈陌不敢动弹,说实话,他是有点害怕薛令这个人的。
不仅是因为二人之间的旧怨,也因为时隔数年、这人现有的权力与地位。
脚步声轻轻靠近,哒、哒……听得人心中愈发紧张,随即,身后那人拉开身边空着的椅子,从容淡定地坐下,动作时,身上的熏香味可靠又沉稳。
好近的距离。
沈陌觉得薛令一在他身边,身子就发紧。
“紧张?”又听见有人说:“你怕我?”
他在盯着自己,打量、猜测,像猛兽盯着自己的猎物,又或者,像头狼在审视身边唯一的同类。
薛令看见沈陌垂眸,微微偏移头部,纤白的颈露出半截,乌黑的发冰冷柔顺。
“不敢冒犯王爷。”他听见沈陌这么说。
不知为何,薛令并不觉得满意。
二人之间好像隔了一层无形的膜,彼此距离甚远、彬彬有礼,薛令是王爷,是天潢贵胄,沈陌是已死之人、无名之客,彼时沈陌位极人臣,他们无话可说,现在境遇相反,还是无话可说。
沈陌远离、忌惮薛令,他只记得自己与薛令的恩怨,可薛令心中却不是如此。
他看向沈陌苍白的手,沈陌却将手收了回去。
如以前,半点念想都不留。
薛令有些恨,有些怨,又想给他一次机会,于是问:“你难道没些别的可说么?”
沈陌茫然:“啊?”
摄政王殿下垂眸看着面前人:“若是有想说的,现在说,我不会怪你。”
沈陌在心里分析,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昨日,薛令也这样说,那时是在说猫,沈陌夸他对猫好,他并不满意。
如今看来,他大抵是想让自己说些别的,而且是大胆的说。
犹豫了片刻,在薛令期待的目光下,他站起身来,行了个标标准准的礼。
“那草民就直说了。”
薛令颔首:“说。”
沈陌恳切道:“还请王爷放下仇恨,不要再沉湎于过去,尽早忘记那些不快的事罢!”
四周的温度突然降下来。
因为他这句话,整个屋子如同浸在水中,带上宁静的沉重。
放下?忘记?!
薛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震惊到咬牙切齿,骨头都发出咔咔的声音:“……你说什么?”
这完全不是薛令想听的话,在他心中,沈陌可以坦白,可以与自己针锋相对,但就是没有“放下”这一个选项。
沈陌:“呃……我说……尽早忘记……”
薛令瞪他:“闭嘴!”
沈陌闭嘴。
得,碰上玩不起的了。
过了一会儿,薛令深吸一口气,再次给他一个机会:“你再说一遍。”
沈陌哪敢再说一遍啊,低眉顺眼伪装乌龟。
可薛令偏要他说,不说就要杀了他。
沈陌也没把握住机会,无奈:“请王爷,不要因为样貌而迁怒于人。”
薛令更加不可思议,盯着沈陌,眼睛一动也不动地,冷笑:“还有呢?”
还有?
看上去那么生气,还要听??
难道是自己误会了?薛令居然真有这样大的气度??
沈陌斟酌着又道:“王爷,人死恩怨了,无论再怎么像,您也不该将草民当做替身,早些释怀,脱离苦海,对您才最有益。”
薛令的脸乌黑:“我将你当做替身……?!”
沈陌试探:“难道不是么?”
两人对视,无论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薛令都要比沈陌要高大半个脑袋,站在面前时极有压迫感。
他听见薛令咬牙:“你是真不懂还是在装……”
一贯才情过人的沈丞相好像返老还童,越活越过去了,一脸懵地看着他。
若这是演的,那面前人确实演技了得,若这是真的——薛令便高估他了,所谓少年神童不过如此,可笑万分。
他连连冷笑,决定配合沈陌,将这一场戏继续演下去:“好,我就将你当替身,你这样的人就该当一辈子的替身……”
这话说得,沈陌听了觉得不对。
他干笑:“好像也不至于……”
薛令冷冷:“至于。”顿了顿又强调似的说:“就至于。”
他捏住沈陌的脸颊肉,一边生气,一边还要控制力度,眯着眼:“……你等着罢。”
“来人!”
侍从立马从外面进来。
薛令抬了抬下巴,指着沈陌:“把他的住处给我搬到附近来,越近越好!”
侍从不敢抬脑袋,应了一声“是”,退下。
又对着沈陌,做出一副冷硬的样子:“以后你就住在我周围,也让你看看,什么叫替身。”
沈陌:“……”现在认错道歉还来得及吗?
薛令好像会读心似的,冷笑,一字一顿:“你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
来时,他站在窗边,去时,他也站在窗边。
消瘦清隽的青年渐行渐远了,侍从回头,用余光看向窗边人——王爷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脸色不好过了。
就在刚刚,侍从还觉得王爷对苏玉堂青眼相加。其实这边根本不缺谁来扫地,将人叫来,只不过是想看上两眼,然后叫进屋说几句话罢了。
谁知苏玉堂如此不识好歹。
这下好了,王爷气得不行,居然直接将人叫到附近来住……说明也真是气糊涂了,都说眼不见为净,现在经常看见,岂不是更加生气么?
沈陌稀里糊涂回去。
薛令最近的举动,总让人觉得怪怪的,有几个瞬间,他几乎以为薛令已经认出了自己,但是那未免也太稀奇了——认出自己,不应该做点什么报复吗?
而且重生之说,谁会轻易相信?
不知为何,他抬起一只手,摸向自己的侧脸。
那里刚被薛令捏过,有些疼。
沈陌忽然清醒。
隔了很久之后,薛令还是派了人过来为他收拾东西。
若换成其他人,只怕自己都收拾好了,但沈陌懒洋洋地往旁边一坐,人来时,居然半点东西未曾动过。
侍从看向他的目光满是惊奇,就好像从来没见过这么无所谓的人一样,毕竟这个王府中,薛令才是唯一的主人,他得罪了薛令,就自然应该忧心忡忡。
沈陌只觉得无奈,总不能自己把自己吓死罢?浸润官场多少年,若连这点定力都没有,那他还是回家种田得了。
宋春路过,见到了这一幕,很是稀奇。
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完全想不到这是惩罚,宋春啧啧惊叹:“薛令真是变态!你跟他还不如跟我!”
沈陌无语,但他清楚宋春的德行,这人只知道世上有男宠这种东西,却不太了解男宠究竟要做些什么,说话多有些小孩子过家家的意思,所以他也不和这人计较。
但宋春过分幼稚,他不理,他还要凑上前去,一直问个不停:“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
大蠢蛋,和你有什么好说的。
沈陌头疼扶额。
他现在的住处与薛令的距离只剩下一条走廊,站在门口,抬眼就能望见那人住处前的竹林,深绿色的叶片之上雪白堆积,已是黄昏,没有夕阳,天是灰白的烟色,冷意从背后渗入,视线都变得模糊了。
门打开,首先是猫,其次是人,薛令长得实在是高挑出众,太过显眼,无论是人群里还是夜景下,都能一眼就看见,可二十年前,他还小小的一个,只到沈陌的胸口。
隔着夜色,薛令也发现了他……又或者说,本来就在等。
他看过来,墨点高高兴兴朝着这边奔跑。
不在一个频道上的二人
国庆节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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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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