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真有意思,薛令的管事与顺王送来的内奸勾结……不,现在应该说,薛令府上居然也有本土奸细。

陈管事盯着宋春不怀好意的脸,汗流浃背,他反应过来,自己方才不应该那样说话,宋春的来历古怪,性格也古怪,指不准就要拿这件事作妖,可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被沈陌按住。

“别以为你赢了。”身边人轻轻说:“我也有你的把柄。”

陈管事:“?”

宋春也没想到自己能有什么把柄落在这人手里,很是不屑一顾:“哦?虚张声势对我可没有用。”

沈陌微笑:“绝不是虚张声势。”

宋春:“什么把柄?”

沈陌:“你不会想让管事的听见的。”

宋春皱眉。

陈管事:“??”

沈陌指了指天,又用手比作刀刃状往脖子上划拉两下,笑容更加明显。

宋春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自己方才说过要杀薛令的话。

他不以为意:“笑话,我怕这个?”

沈陌也不急,慢慢说着自己的道理:“你可以把陈管事帮我的事告诉王爷,但他跟在王爷身边的时间绝对比你久,未必会被怎么样。你就不一般了,加上以前的背景……你猜猜,陈管事和你,谁在王爷心中分量更重?”

一个是老下属,一个是后来者,老下属虽然做过一些不牢靠的事,但兢兢业业,后来者虽有一身本领,但来路不好、又有异心,真把事情捅破,还指不准会怎么样。

宋春也不是傻的,听得明明白白。

沈陌见他表情变了,又说:“我也不是故意威胁你,你瞧,这件事好解决得很,我们都退一步,皆大欢喜,谁也不用担心,仍然和和气气的,坐下来说话,成么?”

好话歹话都被他说完了,似乎于情于理,都不该再拒绝,但宋春听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盯着面前人,眼珠子一动不动,好像沈陌脸上有什么东西一样。

沈陌只有一脸的好说话,温和至极。

陈管事听完沈陌方才说的话之后,也觉得有道理,心中有了些许的底气,但宋春这一动不动的,又看得他有些发毛。

这可是江湖人,威胁管用么?宋春又做了什么能当把柄的事?

忽然,他听见宋春的声音:“你……”

他有些紧张起来。

谁知宋春说的是:“……我怎么感觉你说话的语气,那么熟悉呢?”

这副打一巴掌又给一个枣的样子,实在是太亲切了。

陈管事:“……”

语气难道是现在的重点吗?

“苏玉堂”从从容容,微微颔首:“我平时也读一些策论,大抵是学到了先贤的精华,觉得熟悉,也许是因为咱们读到同一篇了罢。”

至今认识的字不超过三位数的文盲宋春:“…………”

好像被攻击了。

他不太高兴,没想到一个三流门客这般巧舌如簧,又确实是被拿捏住了,无语凝噎之下,转向一边的陈管事,哼了一声:“我本是来找你的。”

话题换了,说明事情也就过去了,陈管事松了一口气,殷勤问:“不知小宋大人有何吩咐?”

说起本来要做的事,也不知是不是刚才被人攻击到的原因,宋春居然觉得有点难以启齿,半天,才干巴巴:“我要一本千字文!”

陈管事稀奇:“要千字文做什么?”

“少管。”宋春冷哼一声:“我要做大儒了,不行么?明年就做大官!”

“苏玉堂”笑了。

宋春眯着眼:“笑什么?”

弯刀亮出来。

“苏玉堂”悠悠闲闲摇头:“没什么。”又用胳膊肘戳了戳身边的人:“既然他想要,你就給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陈管事诶诶应下。

宋春得了自己想要的,也懒得再留在这里,收刀入鞘,踏雪离开。

陈管事终于放心,用袖子擦去额头上的汗,对沈陌说:“没想到你还真有点本事,这人太难对付,除了王爷,我还没见过谁能治住他。”

沈陌也放松下来,抄手而立,抬眼看着宋春的背影渐渐远去,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

“孩子罢了。”他慢慢道:“没想到现在还没学会千字文。”

后一句声音小了一些,喃喃自语,陈管事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沈陌摇头:“管事的回去罢——对了,今天晚上怎么回事?这么多人在查什么?”

“府上跑了一个刺客。”他苦笑:“不过方才已经抓住了,不必担心,现在侍卫都已回去。”

经过刚才的事,陈管事对沈陌很是改观,如今不由得有些愧疚。

沈陌倒不计较这些,毕竟自己昏倒就是陈管事救的,他替这老头解围,也并不只是因为人大方,更重要的是,两人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利益才是驱使一切的源泉。

他们沿着小路往回走,路上,沈陌一直在想今晚的事。

即使宋春表现出对自己的维护,但他依旧没有选择与其相认,刺客、封府、薛令的病、宋春……自己死后,京师势力全都重新洗牌,其实宋春跟着谁沈陌都没有意见,甚至认真地说,以薛令现在的地位,宋春跟着他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但宋春讨厌薛令,也是事实。

明月破云,落下皎洁的月光,夜已经深了,寒冷的冬风钻进袖子与衣襟中,沈陌冷得眯起了眼,却在一片风雪中忽然看见远处有一座高楼,恰巧就在明月之下。

陈管事见他看过去,解释:“那是前年修好的新楼,京师的权贵之中,我们王府独一份。”

沈陌拢着袖子,停下脚步,打量着那里:“新修的?怎么想起修这么一座楼?乌木檐琉璃瓦……倒是漂亮得很,花了不少钱罢?”

“钱不钱的,与圣恩如何比拟?”陈管事道:“陛下赏的钱财已经足够修两个楼了。我们王爷喜欢,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沈陌道:“多少钱?”

“一万两黄金。”陈管事提起这件事时有些为其骄傲:“是单修这一座楼的价钱。”

沈陌咂舌:“‘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

他继续往前走,心想,本来还担心薛令会伤害小皇帝,但现在看来,二人关系还不错。

也是,不论再怎么说,他毕竟是小皇帝的皇叔……天下太平,花点钱也没什么。

不过一万两是真多啊,还是黄金……

但是天下太平,花点钱……

不过一万两也太……

陈管事听不懂他说的东西,见沈陌没有解释的打算,也不好意思问,心想大抵是夸赞的话。

他本想再和这个年轻人说几句,吹嘘吹嘘,但沈陌的神识已经飘远,听不见了。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沈陌走到一半又回头,看向那座高楼,嘴里还是忍不住念叨:“真败家啊!”

陈管事:“?”

沈陌刚说完这句,忽然顿住,目光停在楼中的某一层上。

那座楼足有七层高,半隐于风雪之中,楼角挂了青铜铃,随着风声,仿佛还能听见悠扬的铃声。

叮铃——叮铃——

他好像在七层高的楼顶,看见了一个人,着靛青色宽袍,立于风中。

两人隔着大雪与冷风对望,距离实在是远,他们都看不清彼此的脸,但这一刻,这一幕,居然令人心跳都变慢了些许,仿佛大三千世界里,单独隔绝出来一块。

千千万万因缘中,谁能脱身?

即使看不清楚脸,沈陌也知道那是薛令。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爬上他的脊背,仿佛许多年前,他们也这样过。

他对着高楼低笑一声,转身离去。

某一朵雪花擦过他衣袂,飘飘摇摇,往远处飞,又落在另一人肩头,融化成水。

高楼之上,有人垂眸看向远处,灰衣人背若松竹,一步一前,隐于雪中,好像一场辩不清真假的幻梦。

一时间,他怅然失神,伸出手去,却只摸到天地之间冰冷的白尘。

回去之后,沈陌仓促休息,或许是因为今日面见故人,他梦见了很久以前的事。

那是许多年前,沈陌刚扶持小皇帝上位的时候。

盛朝本废除丞相一职多年,但肃帝在遗诏之中留下旨意,于他死后重新设立,并且点名道姓要沈陌去做。

二十岁的沈陌还年轻,面对朝堂之上一团乱的政事,忙成了风火轮,天天尽心竭力,还要面对一堆人的质疑,再好再开朗的脾气都被磨成了火筒子,点了就炸,好几次半夜里,看着堆成山的奏折,他都恨不得想上吊。

但真的能上吊么?显然不能,于是他只能继续埋在案牍之中。

宋春十四岁跟着沈陌,那时候也才十五六岁,大文盲一个,见他每天都很崩溃,就出主意:“我能帮你。”

沈陌问:“你能帮我什么?”

宋春挺胸:“帮你杀了他们。”

沈陌:“…………”

都杀了,说的倒是轻巧,哪那么容易?以为是杀鸡呢??

大蠢蛋。

他摆摆手就拒绝了宋春的提议。

谁知当天夜里便出了意外。

熟睡中,刺客不知何时进来,目的极其明确,好在宋春平日一直守着沈陌,又武艺高强,五感敏锐,一刀一人解决了危险。

铁锈味充斥室内,沈陌点燃烛火,打开窗透气,背后已经被冷汗浸湿。他握着灯走到尸体旁,从尸体身上摸到线索,猜测出他是白日里与自己争吵的那个大臣派来的。

真是……一言不合就杀人,明明是官僚,做派像土匪。

夜深人静,汗也逐渐被风吹干,这件事他并未惊动其余人,也不好再惊动他人。权力斗争并非圣贤书中所写的那般温和,为国效力的背后,也写了为己谋私四个大字。

隔了良久,身边人问:“主人,怎么办?”

宋春一向以沈陌马首是瞻,他指东就绝不打西,但少年眼中跃跃欲试是藏不住的。

沈陌盯着尸体沉默,终于道:“……悠着点。”

看来要想活下去,手段就必须坚定狠决,左右已经是别人眼中钉肉中刺,没必要留情顾忌什么。

[求你了]还是改成晚上9点更新了,晚点我再更一章

“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引用红楼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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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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