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么看？怎么？还不放我进去？”苏端故意提高音量。
莫南垂眸看他一眼，退开身，放人进去。
苏端方才壮了些胆，此刻便觉好多了，根本无暇去想明明刚才还在聊天，明明天聊的好好的，这人怎么突然就不回消息了，突然就去洗澡了。
苏端对这个比他大不小的但仅仅是名义上的哥哥还算尊敬，一般不叫他大名，而是礼貌性地称一个单字哥。
他一屁股往床上一坐，抛砖引玉地问:“哥你到底喜欢男的还是女的啊。”
“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莫南把擦了头发的毛巾随手一扔，坐到了苏端旁边。
苏端背脊突然一直，呼吸一僵，心道完了。
莫南身上的独特又熟悉的气息仿佛一个漩涡将他逐渐笼罩，让他动弹不得。
他小时候太粘人，经常在莫南身边贴贴扒扒，对这个味道太迷恋了，甚至贪念也不为过，然而此刻，这个成熟男人身上的气息跟小时候的相比，褪去了那股青涩稚嫩，多了一种让人安心的成熟稳重，仔细感受的话，还充斥着一股极强的雄性压迫感。
他成年后就很少跟他哥有近距离的肢体接触，因为他知道，每次一闻到这个味道，他就忍不住想要往人家身上蹭。
几乎已经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苏端根本控制不住。
刚才在门口的时候他就有些头晕目眩，现在更是心神直跳。
他还是不太能接受自己一个大男人往别人身上蹭，于是硬生生止住了。
“我为什么不能想知道？”苏端反问，“我作为你这么多年一起长大的——”
他话音顿了顿，似乎是在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莫南眸子微闪，不置一词。
“兄弟——”他说，“我作为你这么多年一起长大的竹马兄弟，我为什么不能知道。”
莫南脸色一沉，二话不说把人赶了出去。
苏端简直莫名其妙，他来这趟的主要目的就是告诉他哥如果有喜欢的男生一定要告诉他，他来把关，结果人家不仅不领情，还把自己赶出去了，实在是欺人太甚，好心当作驴肝肺，骂了句神经就摔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此后半个月，两个竹马兄弟没说过一句话。
颇有一种谁先找谁说话谁就输了的阵仗。
这天，湘大突然通知每个班必须派三名代表去参加周五的心理讲座，据说是请到了了不起的大人物，还是校长亲自下场软磨硬泡了好久才请过来的。
这样的好机会，肯定有不少学生挤破了脑袋想去，但是名额有限，最终也只能采用最公平的方式——抽签。
学委在一定范围内随机生成两个数，是谁的学号末两位就是谁被选中了。
苏端心里不断默念，老天保佑大地保佑佛祖保佑别选中我。
他是属于那批极少数不想去的人里面的。
倒不是对这个讲座不感兴趣，而是不想看见这位了不起的大人物！
然而这种事往往你越不想抽到就偏偏会被抽到。
没错，就是这么邪乎，作为一个学生，想必更是深有体会。
果不其然，苏端看见自己的学号了。
天塌了。
他力挽狂澜，准备让出这个宝贵的机会，在班级群里说谁想去可以来找他要这个名额。
于是宿舍其余三人皆不约而同地望向苏端。
学霸许文难得主动发言:“这么好的机会你不去？”
阮沐辰附和:“吃里扒外啊苏小端，都不问问我们想不想去。”
女宝男顾柯马上:“对啊，也不问问我想不想去。”
“人家干嘛要问你，”阮沐辰一边在游戏里疯狂走位，一边反驳他，“他又不是你女朋友。”
顾柯一噎，怒道:“什么女朋友，我有女朋友了，再说他是个男的！”
“好好好，哎哎哎——辅助快救我，草——”阮沐辰刚残血捡回一条命，嘴巴便不能歇着，“都知道你有女朋友，瞧给你能的，晚上别吃泡面了，今儿我请大家下馆子。”
顾柯士可杀不可辱，还在气头上，毅然决绝道:“不去。”
阮沐辰这局游戏也结束了，放下鼠标翘着二郎腿转过身，“别呀——我看你吃几天泡面了，你自己不心疼你的身体你女朋友要心疼。”
顾柯顿时软了下去。
阮沐辰趁热打铁，“再说，你给你女朋友买生日礼物也不用这么折腾自己，量力而行就好了。”
他说完看向其余两人，道:“你俩也都给我来，不准找借口推辞噢，就当给我个面子。”
许文刚要开口，阮沐辰立刻打断，“尤其是你——”
许文无奈摇了摇头，算是默认了。
阮沐辰是个名副其实的富二代，这是整个宿舍有目共睹的。
富二代的生活每天就是吃吃喝喝及时行乐花天洒地，不太把别人放在眼里，但阮沐辰不一样，他不允许跟他同窗共寝的室友对自己太苛刻，他见不得。
但偏偏，他们宿舍一个死书呆子，每天不是泡图书馆就是游走于各个实验室中，一点生活情调也没有；一个是个生活条件一般但偏偏把女朋友当心肝宝贝掌上明珠，就差要宠上天了；一个跟他还算志同道合，但是每周放假都不跟他出去潇洒，而是跟个小学生一样放学了就老老实实回家。
对此，阮沐辰曾不止一次在宿舍高调宣布，每个月他们318宿舍必须要聚一次餐，以增进感情，营造良好和谐的宿舍氛围，传播独特的318宿舍文化。
顾柯第一个站出来不愿意，理由很简单，他没钱，他的钱要花给女朋友。言外之意就是不乐意花钱跟你们这群大老爷们去聚餐。
阮沐辰便立刻表示:“所有的聚餐费用他一人承包。”
许文表示自己时间可能不那么方便。
阮沐辰立马救场般道:“一个月总有那么些空闲时间吧，聚餐时间依你的时间来定，其余两人不用管。”
苏端则表示，周五周六周日不行，其余时间都可以。
阮沐辰差点骂爹，“一个星期就他妈七天，你三天都不行，怎么跟个小学生一样？”
苏端不为所动，语气贱兮兮:“不是你要跟小学生聚餐的吗？”
阮沐辰:“…………”
终究是他一个人操碎了心。
今天好不容易逮着学霸在宿舍，女宝男没去找女朋友，还是周四，阮沐辰绝对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
他道:“苏端那个讲座你不想去就把名额给许文吧，我看他挺想去的。”
苏端从一开始看到他们竟然争相抢着要这个名额时，他就犹豫了。
他心里忍不住暗自腹诽，有这么牛逼吗？不就一个讲座而已，搞不懂为什么要抢着去。
搞得他也想去……一探究竟了。
但是毕竟话已经说出来了，现在微信不断有人来加他问他要这个名额，于是心一横，干脆把这个名额给了许文。
许文这个书呆子，竟然还问了一句:“你真不去？你想去的话不用顾及我的。”丝毫没注意到苏端脸上那丝懊悔。
苏端本来就不太乐意了，被这么一问，发泄般自我安慰道:“不去啊，一个心理讲座而已，有什么稀奇的。”
一旁的许文似乎思索了一番，道:“现代青年的心理问题不容小觑，学业压力，就业竞争，人际关系，社交媒体等让他们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心理挑战，心理讲座是十分有必要的。”
苏端一个白眼差点翻上天。
.
四个人来到一家湘菜馆。
馆内熙熙攘攘，人流不断，生意看起来非常兴隆。
阮沐辰挑了个外间的圆桌，抄起菜单就开始点点划划，然后递给苏端，“我好了，你们看看有什么想吃的没，尽管点。”
里间一方小桌，莫南温和道:“夏安，你上次刚答应我戒酒的。”
夏安想起自己的确说过要戒酒，苦涩一笑，然后放下了酒瓶。
她说:“实在抱歉啊莫医生，这么晚了还找你出来。”
“你为什么会觉得抱歉？”莫南静静地看着她。
夏安眼底闪烁着微光，摇了摇头，不说话。
“作为你的心理医生，这是我的职业所在，”莫南说，“你不用过分苛责自己。”
夏安仿佛没听到这句话，答非所问，“这菜好辣。”
莫南:“湘菜是辣的。”
夏安又说:“莫医生，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好。”
她放下筷子，深吸一口气，语调有些颤抖:“你先别把我当个病人。”
莫南顺着她的话道:“嗯。”
“你觉得我有病吗。”她说得异常坚定，仿佛在论述一个事实。
莫南不为所动，只耐心地看着她，语气从容不迫，“从不。”
夏安笑了，笑的甚至有些自嘲讽刺，她问:“奇了怪了，我没有病，那我为什么现在在这里？”
“你又为什么是我的心理医生？”
……
莫南没法回答这些话。
不知过了多久，夏安情绪逐渐稳定下来，第一件事便是给莫南道歉:“对不起啊。”
“刚才又发病了。”
莫南却突然道:“夏安。”
夏莩很少听他语气这么严肃，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嗯？”
莫南说:“我从来不觉得那是病。”
夏安手指一蜷，拇指指甲不受控制地深深陷进皮肉里，瞳孔压缩，半晌像是脱了力，骤然一松，眼眶血丝密布，紧接着视线开始模糊。
“之前你妈带你来找我，我接受为你治疗，是因为我没法改变一个中年女性根深蒂固的思想。”
莫南继续说，“你妈走后，我当时就想告诉你，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治疗初期你情绪一直比较激烈，我怕我那样说会让你觉得我是在实施什么特殊治疗手段。”
“抱歉，”莫南说，“这么久以来一直没向你坦白。”
夏安说不出一个字，感觉全身的血液都不属于自己，视线涣散，眼神没有焦距地望着莫南，方才还极力蓄在眼底的泪水早已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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