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天琦坐着公交车回到了城南，绕过车站旁的集市，再往北走十来分钟，就到家了。她沿着河堤一路踱步，走得异常缓慢，时不时有小电驴忽地疾驶而过，带起一溜尘土。
走过河堤中段，她脚步停了下来，浅浅望向那片寂静无波的河面。柳枝低垂不动，俯身便能闻到一股泥土的腥臭味，混合着尾气和街边小炒店飘来的烟气，仿佛这里与从前别无二致。
没一会儿，邱天琦到家了，院门没锁。她反手拉开铁门的栓子，院子里有些杂乱，左侧空地上长满了枯草，看起来很久没有清理了。右侧两颗枇杷树倒是长得挺好，零零星星结着果子，看样子还没熟。她轻扣房门，没有回应，加重扣了几下，依旧没有回应。她思惷着：“奶奶可能出去帮工了。”奶奶是闲不住的人，时常在镇子上帮人家办红白事，给流水席备菜，帮忙摆设灵堂打打杂。
于是，她无奈地靠在墙边坐了下来，环手抱着书包，把脸埋进手臂里，恍惚着。往年院内的琵琶树缀满了金黄的果子，每每她垫着板凳去摘，奶奶都要大惊小怪地喊：“那么高，快下来！”
有一次，蜜蜂盯上了她，嗡嗡地绕着她转，慌乱间不小心从板凳上摔了下来。手里的竹篮子倒扣在地上，金黄的琵琶零星散落，有几颗滚得老远。虽然没被蜜蜂蛰，但落地时重心不稳，右侧倒地的同时，手肘也蹭破了皮。天琦也不哭也不恼，也没觉得有多疼，自己从抽屉里翻出来一瓶紫药水，抹一抹就了事了。
第二天，趁奶奶不在家，踩着板凳又去摘果子。从小摔了碰了，甚至不小心烫伤了，她从来不哭。她怕奶奶叨叨她，也怕妈妈看见了会心疼。
思绪飘散，天琦有些困了，靠在墙角迷糊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奶奶终于回来了，她看到墙角蜷着一个消瘦的身影，衣着有些眼熟。她颤巍巍地靠近了些，哑声道：“小琦？是小琦吗？”奶奶的声音飘入额间，天琦瞬得抬起了脸，双眼压出血丝，望向那双满是迟疑的眼睛。奶奶看清楚了她的脸，一把抓住她的手，激动地问：“小琦，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怎么没给奶奶打电话啊？”
视线渐渐从模糊到清晰，天琦久违地酸了鼻子，强忍着回答：“奶奶，我在里面表现好，所以批准减刑。提早释放了，我......我是想给您一个惊喜。”
奶奶关切地抓着天琦的手来回揉搓着，仿佛要揉进心里去，然后捧在胸口捂上半刻。她欣慰地说：“太好了！真没想到你提前回来了，奶奶天天盼着你回家。”
说着，一双混沌的眼睛里闪着细细的泪光，佝偻的身躯不自觉的微颤。她紧紧抓着天琦的手，把人带到屋里。多年未回的家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原木的方桌已经包浆泛着黑亮，昏暗的灯光照不到拐角的楼梯，墙上的时钟蒙上了一层灰。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变，可处处展现出时光的沉淀。
午饭奶奶煮了白菜肉丝面，勾了芡的浇头混着软烂的宽面别提多香了。奶奶盛了满满一碗给天琦，笑盈盈地说：“小琦，快吃，你喜欢的烂糊面。”
天琦闻着味儿就知道这是以前的味道，还有那豁了口子的宽边兰花碗，一切都没有变。
奶奶擎着笑意说：“小琦，多吃点，你看你瘦的，脸上一点儿肉都没有。”
天琦低头酌了一口热汤，胃里顿时暖意弥漫，她哈出一口热气说：“奶奶，好吃！好鲜啊。”
吃完饭，奶奶要帮天琦打扫房间，天琦执意自己动手。阁楼的房间有日子没打扫了，奶奶腿脚不便，很少上楼。天琦打开阁楼的小窗，散散房间里的霉味，傍晚的夜风有一丝清凉。她擦了擦桌椅，换上干净的被褥。墙角的两门衣柜里放着几包衣服，是她以前的旧衣服，被整理收到了一起。
书架上挂着一条蓝白相间的条纹布，她扯下蓝布，带起一阵灰尘，呛得后退两步，偏头朝着窗外喘气。书架上端三层放着漫画和小说，最底下一层堆了几本高三复习资料，天琦拿起一本英语精选题库翻了翻，好多陌生的单词。她叹了口气把书放回原位，又上下扫了一眼，便坐在书桌前。
她拉开书桌的抽屉，里面零散放着一些文具，还有各种三角尺、半圆尺、圆规。她拿起两本黄渍斑斑的笔记本，随手翻开一本是高三复习计划表，漏了墨的字迹轻微晕染。工整地记录了学习和作息时间，每天安排的课外辅导材料，重点部分用黄色荧光笔划了出来，右下角画着一个比着胜利V字的笑脸。
她又翻开一本厚厚的手账本，透明塑胶封面已经斑驳泛黄，粘连的塑胶手感有些黏糊糊的。里面密密麻麻地记录了很多小句子，有网上抄来的鸡汤文，有名人名言，有自己胡乱写的打油诗。还有几张拍立得相片，四个高中女生欢乐的合照，中间一个头上带着金色纸质的皇冠，手里捧着生日蛋糕，上面那个彩色的蜡烛是数字“18”，上端那半个圆圈烧融了一个月牙的缺口。
下一张是两个女生挨在一起唱歌，一个头发短一些的正仰头大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另一个正扭头看着她，笑容挂在嘴边。第三张、第四张......每张都透露着欢乐，嬉笑声仿佛就在耳边。那肆意的笑容多么好看，洋溢着青春的十八岁，遥远的十八岁。
她打开台灯，屋里的光线柔和了起来，一阵微风拂面，带进来淡淡的草木香气。突然间她感觉有些疲惫，像是灵魂被抽离了身体般的失重感。光晕渐渐散开，这一夜天琦奇迹般地睡得很深很沉，记忆中老木头的气味，壁钟卡塔卡塔的机械声，堪堪变成了催眠曲。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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