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室的门被推开，大家转头望过去。
雷声满头大汗，手上提着一个袋子，边往里走边挠着脑袋小声说：“我外婆刚刚来找我了。”
“给你带了糌粑？”周樊迎上去，盯着雷声手里恶袋子，眼睛锃亮锃亮。
“嗯。”雷声点头，将东西递给周樊。
也不说给大家吃，给完之后就讷讷地走向了吉祥阿泽身边，准备开始训练。
“贺扬星你准没吃过这个！”周樊兴冲冲跑到贺扬星身边，打开袋子给人看。
贺扬星低头一看，面粉一样的东西呈现在他面前。
“这是什么？”
“这个可是好东西！”周樊拐着弯不回答，“让雷神分点给我，晚上我弄给你吃。”
“好。”贺扬星也不再问了，心想那就晚点知道吧。
而雷声只和吉祥阿泽嘀咕了几句，便自顾地打着球，没跟贺扬星产生任何眼神碰触。
午间训练结束，周樊从雷声那里分了些糌粑走，晚上回家掺了水，将粉状糌粑揉成一个圆球，让贺扬星吃。
贺扬星看着手里的球，迷茫了几秒才下口。
“怎么样？好吃吗？”周樊凑到人跟前问。
糌粑吃起来口感有些粗，但很有嚼劲很香，贺扬星第一口吃得艰难，接下来食髓知味，很快吃完周樊给捏的一个小球。
“好吃。”贺扬星迟迟点评。
周樊胡乱抓了些送进自己嘴里，嗯嗯点头，“这个配上酥油茶更好吃，不过我也只吃过那么一回。”
“这是什么？”贺扬星又问。
“糌粑。”周樊回答。
贺扬星第一次听说这个，让周樊解释，周樊也解释不出个什么来，只知道它的名字，以及它是藏族同胞爱吃的。
贺扬星于是不再问了，心想这么吃了这么好吃的东西，明天一定要去跟雷声说句谢谢。
可谢谢还没说出口，雷声再次让他陷入了难堪。
一个擦着雷声手指飞落场地的成功扣球，大家瞬间喧哗起来。
贺扬星却下意识拉起雷声的手检查，“怎么样？手指有没有伤到？”
“放开！”雷声甩开贺扬星，后退几步瞪着他。
“要是伤到了，最好去检查一下。”贺扬星吃了瘪，但还是不动声色道。
“不用你管。”雷声淡淡说了句便继续打球。
看来是没伤到，贺扬星默默退回两米线后，准备发球。
球飞向对方场区，宋锐峰和乔胜都在用力接球，雷声却拖着缓慢的步伐懒洋洋移动。
本来应该接起来的球，就这么从他身边擦过，落到了后场区。
贺扬星蹙着眉，对雷声道：“明明是能接起来的球！”
雷声回过头，凶狠地看向贺扬星。
四目相对，两个人表情都不好。
“别对我指手画脚。”雷声一字一顿重重地咬出一句话。
“我没有对你......”
“不要把自己当成队长了。”雷声打断贺扬星。
见气氛不对，周樊跑过来，拉了拉雷声。
“怎么又扯到队长的问题上了？我早说了让贺扬星来当这个队长，他有资格。”
雷声看看周樊，又看看其他人，冷声道：“你一个人说了不算。”
“周樊，重新选队长吧。”贺扬星的话让原本就糟糕的气氛变得更糟，零下三十度也不比现在冷。
他承受着大家看向他的目光，对咬牙切齿的雷声和脸色凝重的周樊道：“没错，队长不是谁来当都可以的，光是能力强也不行……”
“贺扬星你什么意思？”哐当一声，陈然一个球砸进框里，用力太猛，将其他球都砸了出来。
贺扬星看着滚落一地的排球，镇静道：“我没有什么意思，只是实话实说。”
“你的意思就是周樊不行呗。”许是被气氛影响到，陈然愤愤地看向贺扬星。
偌大的排球场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大家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深浅不一。
一阵风从大门口吹进来，原本停下来的排球重新骨碌碌滚动起来，木制地板摩擦力大，排球前进的速度慢声音却很响，好像世界只剩下了排球和排球滚动的声音。
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明明发现了问题却装作视而不见。
贺扬星弯腰将球一一捡起来放进球框里，而后开口：“刚上初中时我们一个队有二十来人，大家性格不同，习惯不一样，脾气也不是都合得来。但是我们有个很厉害的队长，他是副攻，不仅打球打得好，也很会化解队里的矛盾，一直鼓舞着大家……”
顿了顿，贺扬星总结，“队长不仅是整个队的前锋，更是整个队的后盾。”
上初中后周樊跟贺扬星的联系变少，他还是头一回听贺扬星说自己排球队的事。正想开口，就听见乔胜问“那你为什么不跟着他们继续打？”
“因为……”贺扬星神色黯淡几分，“他高我一届，我进排球队不到一年他就摔伤了腿，很多高年级的学长也都因此退队了。”
[但是，即便这样，贺扬星还是在初中的时候坚持不懈地打了三年排球，并成为了自己追赶不上的人。]
“选吧，公平地选。”周樊道，“重整队伍，好好打球，不能像以前一样懒懒散散的了。”
“以前虽然条件不怎么好，但也没有懒懒……”
周樊打断陈然的话，“那我们像选举班委一样写在纸条上匿名投票吧，票数多的人就是队长。”
“真的要选，我觉得就你......”陈然苦着一张脸抗议。
“我起了个屁的作用。”周樊哭笑不得，细细回想一下，自己除了打电话喊人一起打球外，也没做点什么。
好像打了一场架，贺扬星觉得好疲惫，虽然早就知道自己不可能让每一个人都信服，但他也不准备因为被质疑被误解就妥协。
周樊还在跟大家说着什么，贺扬星没听进去，他发现一个被遗漏的排球，正安安静静躺在排球室大门外。
就像此时此刻的他，只能安安静静等着，等着有人将他捡进门，说一句“就差你了”。
-
大家都是年轻气盛的高中生，想法和行为难免会幼稚和过激，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没有自己的思考和决定。
最终投票结果——贺扬星成为队长。
担任队长后贺扬星马上拟定了一份计划书，上面不仅有训练时间，还有适合每个人的站位和打法。
看了计划书的雷声不服气，指着自己名字后面“副攻”俩字质问贺扬星：“为什么要把我从主攻换成副攻？让宋锐峰打主攻？他远程和我们打啊？”
听到自己名字的宋锐峰猛然抬头，表情有点懵然，指着自己问：“我怎么就远程了？周末我每天都来，从没缺席啊。”
“那平时呢？每天中午下午我们训练的时候你在哪？你能来？”雷声是直性子，有不满的地方会直接说出来，并且不会觉得是自己的错。
而他的理直气壮也并非毫无道理。
宋锐峰是周樊的初中同学，跟周樊玩了三年的排球，至于考到离盐高好几公里之外的珉才高中这件事，也是身不由己。
宋锐峰刚上初三那会儿，爸爸因为工作原因调动到珉才高中附近，后来妈妈生病辞了职，也跟着过去一边调理身体一边照顾爸爸。
所以他理所当然选择了离家近的中学，只是没想到珉才高中里根本没有人玩排球。
不是不能选择和同学们一起打篮球，只是初中打了三年排球，他已经对排球产生了依赖和热爱，所以才不顾辛苦，每个周末骑着自行车去找周樊他们打球。
被雷声这么一说宋锐峰瞬间不高兴了，他沉着脸将球垫给周樊，往前走两步，“哦，那你的意思就是我出席时间少，不配和你们打球了是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要把我换成副攻，我接受不了！”雷声依旧愤愤。
“那我就接受得了？！”一个球被砸到墙上，弹回来打在贺扬星身上，又骨碌碌滚到吉祥阿泽的脚边。
贺扬星突然激动，“我已经打了几年的主攻了，从来没有做过二传也根本不想做二传。
可我观察了这么久，乔胜其实并不能很好地配合攻手，他传出的球要么高要么低，没法恰到好处地传出你们的最佳击球点，这一点我想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
“而且我看过乔胜的进攻，他个子高，反应速度快，能打出漂亮的后排进攻，所以他适合进攻不适合传球。
雷声你虽然力量猛，但你的球往往缺乏思考，时常用力过猛，太横冲直撞了，所以我觉得你打副攻会比较好。”
呼~一激动就有些控制不好情绪，一口气说了太多。
贺扬星被自己吓一跳，而刚刚还觉得不爽的宋锐峰现在已经没事人一样，压着周樊的肩膀跟人咬耳朵。
宋锐峰小声道：“我觉得贺扬星说得有道理，一针见血指出了毛病，他观察得真的挺仔细......”
周樊比他矮，被高个子压过来心理产生不平衡，用手推着宋锐峰的胳膊，神情严肃地听人说悄悄话。
莫名躺枪的乔胜不知作何回应，急匆匆喝了一口水之后问旁边的吉祥阿泽：“是这样吗？”
“是哪样？”吉祥阿泽有点天然呆，睁着两只大眼睛疑惑地看着乔胜。
乔胜给人一拳，“我的传球是不是不精准？”
“我说过好多次‘再高一点’的。”吉祥阿泽尽量委婉。
“哦。”有点难过，虽然是实实在在存在的问题，但被这么摆到台面上来说还是会让人感到失落，但是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自己内心的想法。
“说实话，其实我一直都挺想做攻手的。”
乔胜难为情的笑让大家感到了意外，纷纷将目光转向他，贺扬星的表情更是震惊。
直接将乔胜传球的问题说出来本就让他产生了强烈的负罪感，可被本人这么一说，意外的同时更加觉得羞愧了。
如果乔胜的话是真的还好，这样贺扬星还能减轻一点心理负担，但如果乔胜只是为了缓和气氛、帮他化解尴尬呢？
贺扬星当然不愿意是后者，急迫地追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啊。”乔胜毫不犹豫回答。
“有时候看队里几个攻手扣球时，心里会不由自主地想‘我也好想跳起来扣球啊，我能做到像他们那样帅吗？’我觉得我确实是有些羡慕和憧憬攻手的，所以这对于我来说当然是个好机会。”
贺扬星默默松了一口气。
糌粑：藏族传统主食之一，青稞磨成的面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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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排青·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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