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安和听不见前面林志奇与庄宏的对话，从他们逐渐一致的脚步和时不时擦撞的肩头能推断出他们聊得还不错。
如果说普通人是喝奶粉长大的，那林志奇就是把浪漫晒干磨成粉再兑水喝到大的。她可以说把图书馆里的言情小说翻了个遍，深谙各种爱情箴言。
蓝安和从未体验过她口中的“荷尔蒙洪流”，偶尔也会好奇那是种什么滋味。
“小承哥，你谈过恋爱吗？”
她冷不防冒出一句，祝承正仰头喝水，闻言猛地一呛，“咳咳……怎么突然问这个……”
蓝安和腾出手帮他拍背顺气：“好奇而已，你没事吧？”
“我没事。”他整理好气息，盯着前方说笑的两人，“我没谈过恋爱。”
“哦……那你有喜欢过谁吗？”
祝承探究的眼神在她脸上了又转，试图从她的微表情中挖掘出她这么问的目的。可她一脸平常，看不出任何有用线索。
“算……有吧。”
“哦？”她一下提起兴致，“真的假的？什么时候？我从来都不知道，那肯定是发生在柳市，对不对？”
在树人放学以后她都跟着他，他没有机会在她眼皮底下做不被老师鼓励的事，如果他突然表现出不正常，她也一定有所察觉。那么他的怦然心动一定发生在柳市的高中或者大学生活。
是她完全被排除在外的故事。
她肚里泛酸，突然没那么好奇了：“算了，这是你的**。”
去往小广场的路上需要穿过一幢教学楼楼，楼上主要是一些实验室和音乐室。
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蓝安和掏出来一看，是林志奇的消息。
【林志奇：分头行动。】
回了个OK表情，她再抬头，两人直直往另一侧的山坡小道上去了。
她拉住祝承，紧急在脑海里搜刮借口。
祝承看看几乎要牵上手的庄宏，眼神冷了几分。
“我以前在这楼上上过课……”
理由，要最直接的理由。
“要不去实验室看看我木工课上做的小板凳吧？”
就算学校有再多的储物空间，那么多年前的学生作业也不会留着吧？
蓝安和绞尽脑汁也无法自圆其说，看祝承也没有要跟上他们的意思，索性放弃找理由，拍拍楼梯口的石梁：“坐下歇歇吧。”
“是因为他们，对吧？”
虽然自己的伪装实在拙劣，但她没想到祝承能这么快就看穿了，于是如释重负地点点头。
祝承捏紧拳头，冒出一句话：“他不值得。”
蓝安和心里警铃大作，难道祝承有庄宏为人作风不正的证据？
“庄宏不值得你为他伤心。”
“嗯？谁？”正为好友提心吊胆，听了祝承的话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事先没有透露你想要认识他的事，因为不想让他觉得有占你便宜的可能。但见面以后他不仅没有照顾你，甚至还和你的朋友走得那么近，他不是值得你托付的人。”
“谁？”场面像化学方程式一样抽象复杂，她感觉脑袋因为高速运转在冒烟。
祝承在为她鸣不平，她没有任何不平，实在要说可能林志奇见色忘友倒让她有些不平。
脑袋短路一会儿后，蓝安和很快意识到祝承是误会自己是为了认识庄宏才攒局。
她又震惊又好笑，笑了许久才向身边仍一脸不平的祝承解释：“你误会了。是林志奇喜欢庄宏，托我向你打听的。”
“什么？”轮到他死机了。
蓝安和揉揉笑僵的脸，拉他挨着自己坐下，小声帮他理清局面：“林志奇对这个庄学长一见钟情念念不忘，推断你可能在培优班见过，所以才托我帮忙。今天我和他们保持距离就是为了给林志奇创造一点空间，懂了吗？不过你听了要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又是虚惊一场，祝承板着的身子放松下来，和她对视后也忍不住笑。
蓝安和察觉到他的笑和自己并不一样，便推他一把，问他笑什么。
他抬脸上的笑意未褪：“所以你从始至终都没有喜欢过庄宏？”
“我喜欢他干嘛啊，你真好笑！”被他打趣的目光盯得不好意思，她又羞又急地辩解。
“那通电话……”
“什么电话？”
“没事，一点误会。”祝承心情大好，拉起她：“我们去小广场等他们吧，也不知道广场旁边那家小卖部还在不在。”
小慧超市的关东煮全校最热门，蓝安和毕业后在不同的社交软件里都表达过对小慧关东煮的怀念。
几年过去，小超市大变样，拥挤杂乱的货架改换成了统一的不锈钢货架。室内重新设计了门窗，整个小空间明亮宽敞。货架上的零食已经完全不是以前的那些品类了，不过关东煮还一如既往地咕嘟冒热气。
蓝安和拿着碗挑挑选选，迟迟没有下手。
祝承只能附在她耳旁提醒道：“你长大了，不用取舍，想吃什么都可以吃。”
她豁然开朗，给予他肯定的点头，大方地把想吃的都夹进碗里。
蓝安和还惦记林志奇，一模一样打包了一份，让祝承帮忙拎着，自己坐在超市门口的桌上大快朵颐。
不锈钢桌椅上了年纪，桌面上大大的可口可乐logo花得不成样子，露出了图案下原本的颜色。
与桌相连的椅子脚不太平整，祝承在对面一坐，蓝安和这边就猝然一翘，吓得竹签上吹凉的海带结扑通跳回滚烫的热汤里，还飞溅出几滴。
蓝安和不悦地闷哼一声，罪魁祸首反倒笑出了声。
“抱歉。”
他掏出上衣口袋里的纸巾，抽出一张，展开又简单对折，轻轻吸走蓝安和脸上的几滴汤水。检查没有其余水渍后，他俯身凑上前用指腹小心修补妆容，再拉远距离。
和小事故发生前一样完美，就是这个表情……
祝承本想用老招数，竖起食指中指像晾衣架一样叉着两边嘴角手动摆出笑容，但不想弄花她的口红，于是勾着手在她下巴处挠挠。
她果然笑了，笑着拍开他：“你好烦。”
祝承想起自己刚进入高中部时放学时间比初中晚了一小时，蓝安和总在这个小卖部门口坐着等。他抬头看向阶梯尽头的教学楼，二楼最左边的窗户里就是他曾经的座位。
高中每天的最后一节课通常是在行政班上的语数英等大课，方便老师适当拖堂而不影响走班的班级。下课铃一响，遮阳伞下的小个子就会朝这扇窗投来探究的炽热眼神。殊不知窗内的他已经观察了她半小时之久。
“这个鱼豆腐的味道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你尝尝？”
他转回脸，鱼豆腐已经凑到嘴边，张嘴吃下。
以前的味道他早就不记得了，但他还是眯起眼认真品味了一会儿后肯定了她的想法。
“我就知道！幸好最爱的牛肉丸味道没变。”她翘起二郎腿，顺手就把咬剩的半颗牛肉丸塞给他。
祝承照单全收。
清理完桌上的垃圾，两人沿着栽满小叶黄杨的灌木带一路绕到小广场正对的侧门。由于出现了学生趁保安疏忽翻越伸缩门的事情，一米五高的伸缩门换成了足有两人高的大铁门。
“你那天说了什么？”她站在杜鹃花丛的尽头，指向铁门外的路灯。“消失的那天。”
祝承在阶下停步，矮了她一头。
蓝安和收回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她在笑，眼神里没有一点可以称之为好奇的情绪。她的眼神轻柔拂过他俊朗清秀的五官，逐渐失焦，像隔了层毛玻璃。
“侦探小姐这么聪明，想不想猜猜看？”祝承缓上几阶，一点点走进她身子投下的阴影。
一股淡淡的木质香水挤进两人之间的裂缝，扰得她难以集中精神。
他循循善诱：“你了解我，如果我想和你告别但又不想你知道这是一场告别，我会说什么？”
“可以排除再见、我要走了之类的话。”
“继续猜。”
“你话多，爱唠叨，我猜是让我别忘了什么，估计还是件很小很不起眼的事。”
他继续往上走，直到她的下一阶停下，沉思一会儿：“说小不小，说大不大。”
蓝安和仔仔细细回忆起那天，记忆深处的海棠花香扑鼻而来，甜腻得令人发呕。
他会说什么？
照顾好自己？太严肃。
要记得吃饭？太废话。
别忘了……什么？吃饭？睡觉？读书？
……我？
别忘了……我？
她心头一颤，看向他。祝承满眼都是温柔的期待。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这样肉麻的话她甚至都问不出口，当时他怎么会敢隔着铁门和保安室就这样直白地大喊出来呢？
不，他才不是这样的人。
“猜不到。你如果你不想告诉我的话，我就不好奇了。”她别开身子，想靠欲擒故纵逼他自己交代。
他果然着急了，悄悄握住她的手腕，磕磕巴巴，声如蚊蚋：“我说……跟我一起走吧……”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转过身，撞见他无处可躲的通红的脸。
“怎么会是这句话？我以为你不知道该说什么胡诌了一句，反正都是废话，所以我没听清也让我赶紧回去上课了。”
“也算是废话吧。你确实不能什么都抛下跟我一起去柳市。”
四处闲逛的校友陆续往小广场的活动中心聚集，蓝安和踩着楼梯向上走，语气轻松：“谁说不能？我的成绩想进柳市一中就差一跺脚，而且全国作文大赛的名次也能算加分。”
她真考虑过？
祝承两阶并一步地追上：“差了哪一跺脚？”
“一跺脚就是一跺脚，我随便打个比喻。”
她挣开手，三两步跨上小广场，挥手招呼远处并肩走来的林志奇和庄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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