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饭点祝承因急事去了医院没能参加聚餐,这给林志奇行了很大的方便,她缠着蓝安和不断地为自己的青春故事加码,越说越夸张,一次短暂的怦然心动说到最后变成了爱而不得相忘人海的悲情故事。
“庄学长”三个字几乎要把她的耳朵磨出茧子,她实在是受不了了:“我可以帮你最后再问一次。”
“感谢感谢,拜托做得自然一点,千万不要让学长知道背后的故事。”
祝承说好医院的事情解决了会加入聚餐,眼下饭局都散了也不见他有新消息。
蓝安和无心参加接下来的活动,行至江边往医院的方向散步。
今年春节天热得夸张,白天的气温甚至高达将近三十度,沿江夜跑的人不少都换上了短袖。
这样熟悉的晚风让她忍不住回想起祝承搬走前的最后一面。
是四月的某一天。
天气很好。
蓝安和总觉得那样的温和的天气对于离别来说实在不够妥当,至少应该下场雨,最好打几声闷雷。起码这样会给彼此的记忆里添一道伤疤,会一直存在在难以提起的过往里。
可惜没有。
天气好得恼人。
一个同学跑进教室喊她:“蓝安和,你哥在大门口等你。”
她被一张张试卷缠身,拖沓了一会儿才离开座位。
穿过开满樱花的人行道,脚步踏起飞扬的花瓣,这时,上课的预备铃响了。
她顿时停住,距离铁门不过十米。
门外的祝承没有穿校服,属于他的春假还没结束,他朝她挥了挥手,带起白色衬衫的衣角。
蓝安和双手拢在嘴边当作扩音器:“什么事——”
他张张嘴,声音被风冲散,只剩几个破碎的音节掉进她的耳朵。
对于他的反常,蓝安和心有不安,升起极度想要逃避的情绪,不耐烦地喊:“放学回家再说——”
祝承摆摆手让她快回去上课。
就这样,蓝安和没再见到他。
她暗自赌气了好长一段时间,做好自己的心理建设后,不经意和妈妈提起,才得知真相。
祝承妈妈得到外派的机会,与前夫商量后让祝承转去柳市上学,这样她在外工作也安心。
蓝安和叹口气,当时都约好五一一起爬茶山,突然消失不说,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真是太过分了!
她忿忿抬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医院门口。
巧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随着人流走出大门,他心有灵犀似的突然转身看向她。
“你怎么来了?”
“额,我收到你消息了,来接你。”
“你就扯吧,我手机没电,根本没给你发消息。”
蓝安和认输:“好吧,和他们吃完饭有点无聊,就从江边绕了一圈过来,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顺路接你下班。”
“那我运气不错,不早不晚,刚好遇上你。”
“吃晚饭了吗?”
“没有,一直忙到现在。”
蓝安和拉着他拐进路口,在一家小笼包子店门口停下,信誓旦旦地说:“正好,这家小笼包绝不会让你失望。”
店里空荡没有客人,两人随便找了个靠墙位置坐下。
祝承一坐下就抽出纸把桌面擦了一遍。
站在店外的中年男人掐了烟跑进来,递上菜单:“刚开门,小笼包还要等一会儿,你们先看看吃什么。”
左看右看都像买早餐的店铺怎么晚上九点才开门呢,祝承满脑子不解。
蓝安和看出他的困惑,嘿嘿一笑:“这是家卖宵夜的,想不到吧?早九点的东西放晚九点吃更好吃,信我。”
她按照祝承的口味点了小笼包和小馄饨。
老板接了单就钻进厨房忙碌。
“树人要办校庆,你知道吗?”
她努力想了无数种引起话题的方式,最后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知道,看到学校公众号发的文章了。你想去?”
“嗯……学校之前办的培优班你每期都在吗?”
不明所以的话题,祝承有些奇怪,但还是老实回答问题:“后面两期没去,我更习惯自习。蓝老师帮我请了假,那段时间我都是按时和你一起回家的。”
“哦,对……那你还记不记得,班里有个姓庄的……学姐还是学长来着?”
她挠挠颈侧,看着天花板装作努力回忆的样子。
祝承动作一顿,小碟子里的醋霎时满溢出来,抖落在木桌上。
“小心,我帮你倒。”
蓝安和殷勤地又是擦桌又是扶醋瓶。
“庄学长,我怎么会忘。”
小笼包和小馄饨摆在两人中间,氤氲的蒸汽将两人隔开。
他看不透蓝安和的心思,就像那天她的呼吸夹着通话的电流声,让人听不清情绪。
都过了这么多年,为什么还在对姓庄的念念不忘?
“你有事找他?”
祝承夹起一个小笼包浸在醋里,等醋渗透进肉馅里才一口塞进嘴里。
酸得有些呛人。
蓝安和用瓷勺不停搅拌着小馄饨,让它更快地降温至适口温度,用一种不经意的姿态开口:“也没什么事,就想问问他会不会参加校庆。”
祝承一个接一个地往嘴里塞包子,酸呛的醋味快把眼泪都逼出来。
他应了声“嗯”后就没再说话。
吃完晚饭,两人沉默地走出店,肩并肩地往家走。
穿过一盏盏路灯,昏黄的光影频频擦过他前额。
他克制着从胃里渗到心脏的酸意。
他知道就算他再次小心眼不帮忙,她不仅不会放弃,甚至还会寻求别人的帮助。
“抽空我帮你问问。还有,校庆我跟你一起去。”
完成了林志奇交代的任务,蓝安和暗自松口气,不过她可没计划要去,离开树人那么久再见到老师还是会害怕。
“会不会凑不上你的休息?”
“你不想我去。”
是个陈述句。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当然你有空一起去是最好的,当时你转走好多老师都想你呢。”
“那你呢?”
蓝安和脑袋“嗡”了一声,一股没来由的热度爬上脑门,她埋头走了段路,云淡风轻地说:“我肯定也是啊,数学题你教的方法比老师的还好用,我一学就会。后来……我学得好吃力。”
天气没有预报到的雨飘了下来,冰冷的雨丝像针一样扎在脸上。
“下雨了。”她下意识地向他求助。
祝承从黑色的斜挎包里掏出一把小伞,撑开,勾着她的肩膀,让她完全笼罩在伞下,自己的大半个身子都暴露在雨中。
“你淋到雨了。”
“那你再靠近我一点。”
眨眼的功夫,小雨淅沥,把地板敲出无数坑洼。
蓝安和慢慢往他身上靠,把半边身子都贴住。
布料摩擦发出的声音和雨点砸在伞面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奏起最欢快的交响乐。
四处反射的霓虹灯光在眼里晃动,像是微醺后幸福得在空中飘动看到的景象。
两人挤在伞下不能甩开步子走,于是十五分钟的路程变得越来越长。
祝承举伞的手就搭在她肩上,只要她稍一转头或是路有颠簸,他手掌的鱼际就会轻轻擦过耳根和肌肤。
于是她刻意走得颠簸,不管水坑大小一律绕开。
鱼际肉厚,像小猫爪,印在脸上,又香又软。
等走进单元楼,他收起伞,她的脸已红得像番石榴。
电梯明亮,更无处可躲,蓝安和几乎要把脸埋进衣服里了。
安静的走廊里两道脚步一前一后,蓝安和把钥匙插进锁孔,犹豫着要不要打声招呼道声晚安之时,已经打开了一小条门缝的大门猝然被人关上。
咔哒一声。
头顶的感应灯亮起。
几秒安静过后,感应灯悄然灭了,走廊再次陷入黑暗。
为了不惊扰感应灯,祝承轻轻往前挪动一步,俯下身子找到那只发烫的耳朵,将自己在意了很久很久的问题抛了出去:“我搬走以后为什么没有问我,为什么不生我的气?对你来说,我就是这样可有可无吗?”
蓝安和气不打一处来,迅速转身压近一步。
她靠得太近,他完全能从扑在脸上的气息里感受到她的怒火。
“明明是你不告而别,反怨起我来了?祝承,你怎么敢这么说我!”
她几乎是咬着牙喊出他的名字,灯再次亮起。他这才知道脸上若有若无的触感不是自己的幻觉。
她咬着下唇硬生生将泛起的泪花憋回去,灯亮的瞬间迅速避开他的眼神。
她深吸口气,收拾好情绪,没说晚安,也没有继续发泄,转身扭开锁进了门。
她的眼神像刺狠狠扎进祝承的心里,刺痛的同时也给麻痹许久的血肉重新拥有了感知。
于是痛苦转变成了沉闷的悸动。
折磨他这么久的心结根本不存在,是他一直在用失望的情感鞭笞自己。
她怎么会不在乎呢,他做保姆做管家做家教这么多年,不想念他,她也该想念剥好的虾、穿好鞋带的鞋、永远不会让她淋雨的伞……
在与她一门之隔的黑暗里,祝承反刍着夹杂着兴奋的痛苦。
到最后,他已经分不清身上爬过的酥麻是因为难过还是因为快乐。
门突然开了,蓝安和带着光钻出来,将一包捏得皱皱巴巴的感冒灵拍进他手里。
“快回家换身衣服,别感冒了。”
他愣在原地,蓝安和心急伸手推了一把,嗫嚅催促几声匆忙关上门。
祝承捧着那包小小的药,不敢捏不敢握,生怕破坏了袋子上的褶皱。
她一定捏着药犹豫了很久才决定开门。
她喜欢用揉捏东西的方式缓解焦虑,是无意识的行为,他一直都知道。
回到家,他没有打开这包药,打开上锁的小房间,将它小心放进最上层的抽屉,动作轻柔,像往水池放生一条小鱼。
这个水池里挤满了小鱼,每条小鱼都被严格划分了空间。
祝承垂眼细细扫过抽屉里的每一个物件,最后满脸痴恋地合上抽屉。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