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雪讨厌自己的名字。
他在家里排行老四,前头有三个哥哥,怀他这一胎的时候,母亲已经受够几个儿子没完没了的吵闹,期望着能够生个小公主。
结果岑雪一落地,她的愿望也落了空,原本给女儿准备的名字,她懒得再想一个,恰好小儿子皱巴巴的皮肤褪了红,细腻白净得跟新雪似的,和这个名字也不算不相配。
因为皮肤白得像雪,所以取名为*雪。和某个公主童话里主人公过于相似的姓名由来,是岑雪幼年时期的骄傲,他几乎逢人便讲,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
时间到了中学,青少年们纷纷步入猫嫌狗厌的叛逆期,在被口无遮拦的男同学们多次调侃外貌,又被一些老师同学看名字误认为是女生闹出乌龙后,岑雪的青春叛逆期也就这样到来了。
他的叛逆期从十来岁持续到了大学毕业两年后的现在。
如果,父母和哥哥们没有坚持不懈地用“小雪”称呼他的话,或许这个讨厌程度可以少一点。
再如果,他没有在酒吧第35次被认错性别搭讪的话,或许这个迁怒程度也可以少一点。
目送搭讪男人尴尬离开的背影后,岑雪回头,在吧台上重重放下酒杯,愤愤不平道:“我要改名!”
闻言,坐在他身边的薛归帆挑了挑眉,他已经听岑雪念叨过无数遍类似的话,不禁失笑:“你讲讲道理,关名字什么事?”
他放下酒杯,用手指从岑雪的肩侧勾起一缕发,在指头上绕了一圈,轻轻往自己的方向拽了拽,继续:“要我说,倒不如把你这头发剪了,别人也不至于看背影就情难自制。”
不过…薛归帆的视线从发小白皙的颈侧,移到他五官精致的脸庞,酒吧的氛围灯光下,这样一张美人脸更添几分朦胧旖旎,雌雄莫辨,不怪旁人会因为外貌认错。
美人打掉薛归帆的手,没好气道:“不要,我喜欢长头发。”
“好好好…”薛归帆连声附和,差点没把后半句的大小姐说出口,他叫来调酒师,又替岑雪续上他最爱的果酒,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那你准备改什么名字?岑帅怎么样?一听就是个男名,或者岑俊杰…”
他还没说完,小腿就被狠狠踢了一脚,岑雪瞪他一眼,站起身往洗手间走去。
他怎么也没想到,第36次乌龙搭讪会来得这么快。
镜前,岑雪掬起一捧水,给气得通红的脸蛋降了降温,他掏出一个发圈,将养到肩下十公分的长发束起,搭在肩膀一侧。
他转身,发现隔壁洗手台前站着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像是下班后来喝酒消遣的上班族,和岑雪对上目光,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看什么?岑雪瞥了男人一眼,又狐疑地看了看身后,他可没走错洗手间。
他抬脚要走,那男人却侧身拦在他前边,算得上端正的脸上挂着微笑:“是一个人来的吗?一起喝一杯?”
再明显不过的搭讪,岑雪有些无语,回他:“不好意思,我是男的。”
男人回他:“当然,毕竟这里是男厕。”
你知道啊,那还问…岑雪腹诽,不出一秒,他又立刻反应过来。
虽然他对性取向没有歧视,这几年也零星收到过几个同性的示好,但岑家家风端正保守,岑雪没有某些公子哥儿荤素不忌、爱拈花惹草的坏毛病…搞同性恋更是想都没想过。
“我是直男。”他不欲多纠缠,抬脚就走。
刚走出盥洗室,身后的男人却追了上来,在走廊上捉住他的手臂。
“等一下…”
听不懂人话吗,本来岑雪今天心情就不大爽快,被陌生男人纠缠更是烦上加烦,他啧了一声,尖酸刻薄的话就要溢出嘴边。
他没开口,男人却率先发出一声惨叫。
攥着他手臂的力量即刻消失,岑雪回头看去,走廊上,身穿酒保制服的高个男人一手稳稳当当端着空托盘,一手将搭讪男的手臂反扭在身后。
男人干净利落的黑色短发梳到脑后,英俊的脸上神色冰冷,他面无表情地开口,一道好听的低音男声钻进岑雪的耳朵:
“客人,我们酒吧禁止骚扰行为。”
另一边,薛归帆在吧台前等了十分钟,开始杞人忧天从小就路痴的发小在酒吧里走丢,正要起身去找人,岑雪恰好在这时走回座位。
他没有看薛归帆一眼,只是沉默地坐下,捧着脸发呆,眼神空茫茫的,不知在想什么。
这是中邪了?
薛归帆伸出手,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没反应。又在他眼前挥了挥手,还是没反应。
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做了一个放在平常肯定会被岑雪暴打的举动——伸出手捏了捏岑雪的脸。
岑雪脸上看着没什么肉,却照样柔软得很。还挺烫,薛归帆想,难道是喝醉了?不至于,这才一杯低度数果酒。
他收回手,同一时刻,岑雪冷不丁转过头,他无视了薛归帆的手欠,捉住薛归帆的手,雪白的双颊红扑扑的,两眼放光,语气激动道:
“薛归帆,我好像…”
“一见钟情了。”
薛归帆和岑雪念的是同一个幼儿园,曾经也是岑雪最痛恨的、把他当做女孩儿的讨厌鬼之一。
时至今日,薛归帆仍觉得这实在不能怪自己,小时候的岑雪生的粉嘟嘟的,睫毛又卷又翘,两只眼睛大得像黑葡萄,又总爱扎俩小辫儿,任谁来看都是个小姑娘。
直到他牵着岑雪的手,在老师面前说长大要和小雪结婚,被老师们笑眯眯地提醒“小雪是男孩子,不可以做你的新娘”后,薛少爷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出生以来的第一次重创,当即就哭出了鼻涕泡。
他还记得,当时岑雪慌张地掏出手帕,要替他擦眼泪。
小雪连小手帕都是香香的,上面还印着花朵和草莓,小雪会帮他擦眼泪,怎么会不能娶回家呢?想到这里,薛归帆哭得更厉害了。
小岑雪被他越来越多的眼泪吓到,一下子就慌了神,以为是自己的错,一边说着“对不起,小雪是男孩子”,一边也开始掉眼泪。
岑雪一落泪,薛归帆立马就止住了哭泣,手忙脚乱地开始哄他。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他们的友谊,小学,初中,高中…甚至出国留学时,他们都就读于同一所学校。
薛归帆见过岑雪谈恋爱,用比较时髦的词来形容,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立陷爱,从相识到确认关系,最短用时不过两天。
在岑雪第一次将自己的女友介绍给他时,薛归帆几乎被这种“最铁的哥们偷偷脱单却没有通知我”的背叛感冲昏了头脑,单方面和岑雪冷战了一个月。
然而那一个月里,岑雪的恋爱谈得热火朝天,压根儿没有想起自己的发小,更不知道薛归帆竟然在和他冷战。
再后来…再后来薛归帆习惯了岑雪的恋爱模式。他的爱情就像用干草点燃的一团火,来势汹汹,火星四溅,烧得噼里啪啦,烤得人热汗直流,但转眼间就变成一捧只剩余温的灰。
不用问,这次也一样,听到岑雪石破天惊的一句话,薛归帆心脏先是猛的一跳,两秒过后,也就毫无波澜了。
隔天下午,岑雪卧室。
在和游戏里的障碍物较量十分钟后,岑雪大叫一声,把手柄往边上一丢,自暴自弃道:“跳不过去,不玩了。”
他身子一歪,靠在薛归帆身上,把发小当做天然的人肉靠垫。
薛归帆放下工作用平板,拾起他的手柄,三两下帮他过了这个关卡,看岑雪已经开始摆弄手机,又贴心帮他存了档。
“咳,那个什么。”做完这一切,薛归帆清了清嗓子,状似无意地问:“我看你挺闲啊,和你那个一见钟情的对象有进展吗?”
靠在他肩上的岑雪抬头,笑眯眯地看着他:“哦…我说你好好的,怎么突然找我打游戏。”
“怎么了,想八卦?”
薛归帆错开眼神,不是很想承认,也不想否定,一时说不出话。
岑雪轻轻踢了他一脚,开始使唤人:“先去零食柜给我拿点吃的。”
挣扎两秒后,薛归帆叹了口气,轻轻挪开岑雪的脑袋,替他拿了包零食回来。
他一落座,岑雪又自然而然地把头靠到他肩上,等着发小把包装撕开。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前因后果?”岑雪提到心动对象,突然间兴致大增,滔滔不绝起来:“昨晚我在酒吧卫生间被一个变态骚扰,那人非追着我不放,就在那时,有个酒保出手帮了我,他竟然用一只手就把变态给制服了!”
“他人长得蛮帅的,好像还比我高一点,哦对了,声音也好听…”
哗啦啦,包装袋撕开后,一阵不怎么美妙的声音打断了岑雪的回忆。
他起身,发现薛归帆用力过猛,直接把薯片袋从中间撕成了两半,薯片都落到了他们身下的地毯上。
“啊!我的薯片!”
“男的?”
两道声音同时在房间内响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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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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