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救了你,你就要以身相许,我不管,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相公了,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相公相公,咱们已经成亲了,你往后跟着我爹学医,我在家吃好睡好,等我们娃儿出来了,你教他读书。欸,我们这么努力,说不定我已经有了呢。”
“相公,你到底去哪儿了!”
“我已经找了你这么久,你再不回来,我就把孩子打掉改嫁,让你断子绝孙!”
“就当你死了吧。”
七年了,那些本该遗忘的记忆,犹如昨日才发生一般在她脑海清晰呈现,在梦境中沉浮。
睁眼,她就看到了熟悉的床帐,还有一张充满关切与惊喜的小脸。
“娘,你醒了!”
兰秀娘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在希狗的搀扶下坐起来。
希狗乖巧懂事的给她倒了一碗茶水。
兰秀娘确实渴了,端起来一口气喝完,递还给他,扫了眼周围熟悉的一切。
“娘,你觉得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就是出现幻觉,好像看到你死去的爹了……”清醒之后,兰秀娘已经不认为那是真实发生过的。
希狗瞪大眼睛,闻言小手颤抖的指向门外:“是他吗,他真的是我亲生父亲?”
兰秀娘伸手抓回儿子的手,皱眉道:“你在胡说什么,莫非你也魔怔了。”
要不要叫花姑看看?
想着她轻轻捏住儿子软嫩的小脸蛋,笑道:“我儿,何故如此,你爹早就死了啊。”
希狗被捏的嘴巴嘟起,被她按下的手重新指向门口:“凉(娘),可他的的确确就在外面站着。”
兰秀娘盯着希狗的眼睛,那双眼睛黑多白少,澄澈明净,希狗不会骗她的。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山上的回忆涌了回来,她去祭扫,遇到了一个……
不对劲。
兰秀娘松开他,掀开被子就下了床,向门口走去,猛地推开了门。
五步开外,果真有一个男人的背影。
兰秀娘只看了一眼,立马将门关上,一时目瞪口呆。
希狗跑过来搀扶她,问道:“娘,他……”到底是不是我亲生父亲?
希狗没敢问出来。
兰秀娘伸手用力捏了捏儿子的小脸蛋,希狗受痛,“哎呦”一声,眼中涌出薄泪。
“娘你干嘛……”希狗委屈。
不是梦。
兰秀娘不死心的重新盯上了门,揉了揉眼睛,再次缓缓推开。
这次,已经不是一个背影,也不是五步开外,他就站在门边,抬抬手都能碰到。
兰秀娘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像,太他娘的像了,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像的人。
“秀娘,我没死。”
声音也是如此相仿。
“啊——”
一声尖叫,兰秀娘“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希狗上前牵住了娘的手,认真的仰着头道:“娘,我验证过了,他不是死人,也不是鬼魂,他是活的。”
兰秀娘呆呆的看着儿子,嘴里下意识的嘟囔:“怎么可能呢,七年,七年了,他早就死了,朝代都改了,到处兵荒马乱的,他怎么可能还活着,这不应该……”
“娘,你别这样,他若不是,儿去赶走他。”
希狗见娘神情恍惚,害怕她得失心疯,他在外祖父留下的医书里看到过,他就要开门出去赶人,被兰秀娘一把抓住,“不,别出去。”兴许明日他就消失了。
天慢慢暗了下来,兰秀娘哄睡了希狗,回自己屋里,正要躺下,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走到门口,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听不到什么,索性扒开窗户纸的一角,向外看去。
今日月光甚盛,照亮了院子里所有角落。
空无一人。
兰秀娘大喜,回去睡觉。
不管是鬼也好人也好,走了就行。
识趣点的话,就别打扰他们现在的安静生活。
金鸡唱晓,天下大白。
兰秀娘睡了个安稳觉,睁眼,她像昨日一般起床,依旧充满活力,准备早起挑水做饭。
她哼着小曲,走到门口,拉下门栓,打开了门,秀眸一扫。
没人。
“秀娘。”
一声略带沙哑的呼唤,令兰秀娘瞬间浑身僵硬,她循声低头,看到了坐在她台阶上的男人。
男人慢慢站起来,华贵的衣裳起了褶子,容貌昳丽俊美,只是面色有些苍白。
她注意到他发丝上的露水,难道他在她家门口坐了一夜?
“秀娘,我是梅清臣。”
兰秀娘眼中神色变幻,从惊讶到清醒再到冷漠。
“哦。”
说话时,她一手把着门,脸色冰冷,不近人情,丝毫没有想将死而复生的“亡夫”请进家里坐坐的意思。
男人微愣片刻,目光一寸寸的在她脸上移动,许久才道:“秀娘,我们聊聊。”
“好,你先等我儿去念书,再跟你聊,在此之前,麻烦你先离开,我不想我儿看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人。”
“好。”
既然想聊,那就说明白也好,她本以为自己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他却不走,难不成还想跟她争夺希狗不成?做梦!
那边希狗也起床了,睁着惺忪的睡眼,衣裳穿的一边长一边短,兰秀娘过去给他整理。
希狗慢慢脱离困意,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娘,昨日那人……”
“什么人?做噩梦了?”兰秀娘起身塞给他的布帕,“出去洗脸去。”
兰秀娘走进他的屋里,假模假样的整理希狗已经叠好的被褥。
希狗目光看向门口,捏紧布帕,走了过去,轻轻推开了门,门外空空如也。
兰秀娘从希狗房里出来,也看向门外,见没人,心里松了一口气。
希狗洗脸,兰秀娘挑水,希狗帮她将水倒入水缸,兰秀娘做饭,一如往日。
直至吃完饭,背上书包,希狗也没在院子里看到第三个人。
莫非,真是做梦?
兴许是梦,黄粱一梦吧。
希狗心里觉得空荡荡的。
希狗走后,兰秀娘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将湿手在裙围上擦干。
不多时,院门口就出现了一袭人影。
她的亡夫,七年前本该死去的相公,梅清臣。
如今他回来了。
他换了身衣裳,看着比之前的要简洁朴素许多,只是看着而已,他所穿布料乃浙江所产的缭绫,质地细致,她有幸在一位贵人那里了解过。
“秀娘。”
一声轻唤,引得兰秀娘的目光落在他唇上,薄且软,算命的花姑说,那是薄情寡义之人的象征。
褪去青涩的男人,比以往更好看了,挺拔的鼻梁,狭长而秀丽的双眸,原来令她沉迷的清冷气质,如今已经蜕变成了逼仄的贵气。
七年,旧朝灭亡、新朝建立。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到底经历了什么,她不得而知,也不想了解。
“秀娘,这七年,让你受委屈了。当年,我确实有难言之隐,如今我做了……”
“好了,当年如何已经是过去,如今如何更与我无关。孩子不是你的,我马上再嫁,还是请你快些离开我这脏乱的农院吧,免得脏了您华贵的衣裳。”兰秀娘弯了弯唇,讥讽道。
风从两人身边吹过,拂起两人的衣摆,竟十分微妙的碰到一起。
梅清臣垂目,落在两人纠缠的衣角上。
兰秀娘一把按住了衣裙,向后退一步,让二者再无羁绊。
“还有事么,若没事,不送。”
兰秀娘下了逐客令。
“秀娘……”
兰秀娘看着他眉心紧锁的愁云,内心不屑的笑,他到底来做什么,是想弥补他们,还是可怜他们,她都不需要,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心里这团火气。
“请吧。”
兰秀娘伸手示意门口,不等他反应,已经向门口走去。
没想到她刚走两步,就被拽住手腕,她如同碰到荆棘,反应巨大的甩开了他的手,一连退了好几步,神情戒备:“朗朗乾坤,你干什么!”
梅清臣还伸着手被甩在半空,见她如此,慢慢放下,烈日炎炎,他却眉眼淡如雪,看不出多少情绪。
“你真要再嫁?”
“对。”
“那我……”
“打哪来滚哪去。”兰秀娘已经失去耐心,语气并不好,一把推开院门,示意他赶紧滚蛋。
“等等。”
“还有何事?”
“既是故人,吃你一杯喜酒应该不过分吧。”
“随便。”
梅清臣转身,慢吞吞的向外走去。
兰秀娘看着他的背影,忽的胸臆之间激起滔天的怒火,凭什么他可以这么平静,凭什么!
那一瞬间,兰秀娘已经失去理智,眼睛扫到旁边的刷锅水,端起来就冲着那背影泼了过去。
盆子还在地上滚动,人已经跑到屋里,兰秀娘靠着门板慢慢下滑,心里只有两个字:爽了!
就这样吧,谁也不欠谁了。
兰秀娘抱住自己的双腿,将脸埋在上面,肩膀微微抖动着,偶尔还有几声低低的呜咽。
那一瞬间,她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整个人瘫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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