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今年秋收,得了上天的恩赐,种的东西基本上都在这个年头涨了价,最后竟然赚了比往年翻一倍的钱。

拿了钱,崔灵安挨家挨户登门,把剩下的账都还上。还了两日,最后只剩下乍庄一个叫崔大及的对不上,还有张荣阳的五十没法还,余下的全清了。

无债一身轻。

手里还剩下来一点小钱,走在路上的时候,就在琢磨,这个摆脱债务的日子,是不是该买点东西庆祝一下。

于是他去西苄庄买了一把炸花生。

家里还有周华带来的剩酒,花生下酒,多么逍遥!

光是想想,崔灵安就心欢得发飘。

还没到家,就听到剁菜的声音。节律很强,崔灵安踩着这个节奏,脚后跟就忍不住随着颠了起来。

回家看到了那个让人心安的身影,崔灵安便从纸袋里捏了一颗花生,蹑着手脚,走到他背后。

菜刀与砧板的碰撞声,给崔灵安的脚步做了掩护,房艾全然没有察觉到身后多了一人。

突然一颗什么东西被强行塞进了自己的嘴里,房艾吓得一哆嗦,差点咬到前来“行凶”的那只手。

“花生米儿,”崔灵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似乎还带着一点欢脱,“你在剁啥呀?”

房艾咬开嘴里的花生,油香弥漫了一嘴。他嚼着花生,含糊地说:“今儿在路边采了一把野荠菜,等会儿炒了,给你尝尝。”

野荠菜不好寻,尤其还入了秋,没想到房艾竟有这本事,弄来这么一小撮。看着砧板上等待入锅的荠菜们,崔灵安觉得,手里的花生突然就不香了。

房艾炒好荠菜,端上了桌,眼一瞟,却瞧见桌上摆着两只酒盅。

“你拿酒盅做什么?”

酒瓶就藏在桌角边,崔灵安伸手捞上来,举在手中,像摇签一般,晃了几晃。

与水无异的液体在瓶子里转起了圈,于边沿处鼓出几个泡。

崔灵安用另一只手夹了颗花生米,抛在空中,一口含住:“钱快还完了,喝个酒来助兴。”

“你喝吧,”房艾收起了其中一只酒盅,“我不喝。”

“哎哎——”崔灵安攥住他的手腕,想再挽留下:“有酒有菜有好事,干嘛不喝。”

房艾多少也懂得,一个人喝酒那叫解愁,两个人喝酒才是言欢。他也想陪灵安哥欢快一把,但还没喝酒呢,头就有点泛泛地晕,那要喝了酒还了得。

他没有推开崔灵安,而是笑着说:“我头脑子晕得慌,真喝不下。”

房艾知道,他这么说,崔灵安定会取笑他,但他也知道,崔灵安取笑两句,也一定会放开手,不再勉强他。

“该不是我回来前你偷喝了吧?”崔灵安笑着,瞥了眼酒瓶,“诶?看着酒没少啊,你不会是抿了一口,然后就醉啦?”

“我才不偷喝。”房艾赶忙为自己辩解。

“好好好,你没偷喝,”崔灵安松开了房艾纤瘦的腕,拧开酒瓶,为自己满上了一杯,“那你也别让我自个儿喝啊,我给你倒杯茶,陪我一块儿喝。”

房艾高兴地应下来,也不用崔灵安给他倒,他自己就眼疾手快地倒上了茶。

眼瞅着茶就要蹭到酒盅外,崔灵安一把给挡住:“哎!你想啥呢!要溢出来啦!”

“哎哟。”房艾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蠢笨,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也没琢磨啥,就一下懵了。”

“我看你就是倒茶不用心。”崔灵安像责怪小孩一般,抬起手,在房艾的额头上落了一记。

房艾头上轻微地疼了一小片。他寻思着,我又不是给你倒,用不用心也碍不着你,干嘛打我。

崔灵安接过来他手中的茶壶,放在自己手边:“还是我来吧,你光顾着吃就行。”

看在崔灵安为自己倒水的份儿上,房艾也不再计较头上那下子了,还乐呵呵地给他递了筷子。

两人靠坐在桌前,举杯说笑,崔灵安给房艾讲还钱时遇到的奇葩,房艾则是给他讲白日里家中的趣事儿,什么阿黄又拉稀啦,大公鸡学母鸡叫啦,还有墙角里长了朵小野花啦,全是些零零碎碎的日常,但崔灵安很捧场,哪怕酒劲开始上头了,他脸上的笑也从没断过。

这天晚上,他俩趁着夜跑去地里,躺着看星星。

玄色的青空,卧在其中的是四散而开的星星。

是很好看,但崔灵安却更想看一看怀里躺着的那张脸,脸上的两颗眼睛比星星还要亮。

“小艾。”

半睡半醒间,房艾听见灵安在喊自己,但他着实是睡意昏沉,连简单的呓语都使不出来。

半天没听到动静,崔灵安知他是睡了,便淡淡一笑:“睡着了呀,那待一会我背你回去。”

今夜月明星朗,没有雾气,天儿也不是太凉,但崔灵安还是怕房艾睡着了会害冷,就把他往怀里裹了裹。

崔灵安把目光重新投回到星空中。

“好多星星,有点舍不得回去了。”他轻声道。

带着一点酒后的兴奋与困倦,崔灵安一时走了嘴瓢:“好喜欢跟你一起躺地里看星星。”

其实他说的不太清楚,虽不是烂醉如泥,但也略有些口齿不清晰。不过房艾睡着了,又没人听,崔灵安也不在意,就是自己念叨念叨心事。

酒精给身体带来了勇气,也让崔灵安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

许是那周华买了个假酒,害得他好想絮叨两句,在胸口窝憋了好久的话,也就都一股脑地,借着这酒劲飙了出来。

“好喜欢早上看你起床那个样儿。”

“搁地里干活,我老是偷看你,你不知道吧。”

“我衣服破的那洞,你还给我缝个狗头图样,太傻啦,张因及他爹见一回笑话我一回。”

“一有好吃的,你眼睛就瞪得提溜圆,馋货一个。”

“嘿,你跟我讲的那些小事都特别喜人,好想听你多跟我叨叨两句,你话太少了。”

虽说是想一茬说一茬,但每道一句,崔灵安脸上的笑就多了一行。

含糊不清地嘟囔了许久,点滴日常几乎全被他诉诸于口。所有的深情与厚意,都藏匿在睡了一觉后的朝阳里,隐身于又度了一日后的黄昏中。

崔灵安摩挲着房艾的头发,心头的念想不过脑地脱口而出:“好想就这么跟你过一辈子。”

房艾的睡意早就跑掉了,早在崔灵安说的第二句话。

缓慢地睁开眼睛,漫天的繁星落入视线中。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开口说:“我也是。”

房艾感觉到身旁的躯体剧烈地震颤了一下,像是被吓到了。

糟了。

房艾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些话都是灵安以他睡着为前提才说出来的,定是不想让他知道。如此莽撞,撞破了他自说自话的心事,是不是不太好。

但房艾又暗暗地庆幸,幸亏自己没真睡着,才得以听到这些醉人的倾诉。

崔灵安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神色是掩不住的惶恐。月光又恰巧了那么亮,房艾看了个一清二楚。

他脸上的慌张,犹如亵渎神灵后被当众审判,过于夸张,但房艾能理解他。

毕竟刚才那样的话,正常男儿不都是说给媳妇听的么,崔灵安却莫名其妙地跟他发小讲了,且被正主听了个全,想来他慌了也是应该的。

这些道理房艾都懂,都明白,可就是有一点想哭。

不曾想到,自己的疯言疯语落入了房艾的耳朵,崔灵安现下很是紧张,甚至连拔腿而逃的姿势都想好了。

但真正让他静下来的,是房艾那一双隐秘着兴奋的泪眼。

崔灵安发现,好像每一次牵涉到他二人之间的关系时,房艾都会哭,西苄市那次是,柴房那次是,夜晚的床边是,星空下的田地里也是。

明明那么爱笑的一个人,却因为他流了那么多泪。

“别哭,”崔灵安没有像以往那样,用手或者袖口给他擦眼泪,而是直接把人压在胸口,动作里带着怜惜,“是不是我吓到你了?你别哭嘛,好不好?”

房艾很乖,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我,我刚、我说……娘的。”崔灵安想再续上之前的话,可试了几次,都憋不出口,只好骂了句脏话,草草作罢。

房艾提醒他:“你刚说,想和我这么过一辈子。”

崔灵安心里一惊,寻思为啥房艾就能说得如此轻松,但没寻思出来啥结果,倒是硬生生给自己闷出来一股怪异的责任心。

既然说了,那便要为自己说出口的话负责。他想。

像是迎面而上,又像是自暴自弃,崔灵安坐在撒落一地的银白月光中,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我是有点不大正常哈。”

房艾推开他,隔着一人的距离,安静地看着崔灵安。

“其实老早我就发现我跟人不一样了。”崔灵安说。

房艾知晓他话中的隐晦之意,但却多此一问道:“哪儿不一样。”

“你也是一样的吧。”崔灵安有些懊恼。

房艾摇头:“不晓得你说什么。”

“你晓得的,你绝对晓得,我能感觉出来,你跟我是一个样儿的。”崔灵安依旧坚持。

房艾继续摇头:“真不晓得。”

“诶诶?”崔灵安有些被逼急了眼,两手在二人之间乱七八糟地比划着,“怎么会不晓得呢?”

“就是不晓得。”

在一而再、再而三地遭到房艾的反驳后,崔灵安大概是真的烦躁了,他一把抓住房艾的手,局促不安地讲:“就是、就是我相中你了呀!就是那种相中了姑娘家家的感觉,你对我不也是有那种感觉的吗!”

言之凿凿,情真意切。

入秋后的夜没了蝉鸣,周围静得离谱,好似万籁都回归田地,把空荡的人世间让给他二人。

房艾只觉得,他的手握得很用力,而自己的头却晕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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