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灵武平时可是个皮孩子,上蹿下跳,下海捞鱼,上房揭瓦,整个村里就数他最闹。可是他上学还不足三天,就闹出事来了。
他上课不听讲,教书的先生在上面教算数,他在下面嘻嘻哈哈,先生生气,让他站着听,结果他站起来就要翻窗户逃出去。
结果,从窗户上摔了下去,登时就摔晕了过去。
崔大成赶来鸿家村的李大夫家时,崔灵武已经醒了。
“吓死我了,”崔大成抱住儿子,“乖儿,没事就好。”
李大夫面色有些纠结,他试探着提醒一句:“你这小儿醒了就一直发愣……他先前也这么个样吗?”
崔大成心里一惊,立马拉开距离,抓着崔灵武,急切地问:“灵武?现在还有哪不舒服吗?”
可崔灵武还是傻傻的,双目像被抽去了灵魂,成了两颗死鱼眼。
崔大成看他一直不眨眼,身上急得冒了汗。
“灵武?灵武?”他使劲晃着小孩的肩膀,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就迸了出来,“你别吓唬我啊,灵武!灵武你说话,你别吓唬我啊!”
看到这个场面,李大夫就明白了。他等崔大成情绪稍稳定些,才拉着他到角落:“先带回去睡一觉吧,看看睡一觉能不能好点,”医者仁心,李大夫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但有些话他不得不说,“这要是睡一觉还这样,那就是摔到脑子了,这……就没的治了。”
崔大成满脸都是泪水,止也止不住。他跪下求李大夫想办法救救他儿子,可李大夫也只是叹气和摇头。
“我也没啥能耐,治不了他,先回去睡一觉吧。”
从鸿沟村回家的这一路,崔大成背着崔灵武哭了一路。灵文和灵暖跟在他身后,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回家后,崔大成满怀期待地哄着灵武入了睡,睡着之后,他也没舍得离开,就守在他身边,等他醒来。等那个活蹦乱跳的灵武醒过来。
翠云嫌弃他这个样子,拿笤帚抽崔大成,崔大成也不反抗,任由她在背后肆意抽打。
也不知半夜几更的时候,崔灵武突然醒了,他从床上跳下来,蹲在尿壶上撒了泡尿。
和平时一模一样。
崔大成放心地松一口气,可是气还没松完,他的心就突然一颤——崔灵武尿完尿,直接一屁股坐进了尿桶里,然后对着崔大成傻笑。
他的笑在月光的映衬下是那样天真无邪,可照进崔大成眼中,却又那样撕心裂肺,苦不堪言。
崔灵武摔傻之后,就不再去上学了。翠云才不稀赖照顾这个傻小子,崔大成怕他忙农活的时候崔灵武有啥闪失,就让崔灵安照顾他哥。
院子里,崔灵武跟一只狗对叫,翠云看着笑得前仰后合,可一旁的崔灵安却笑不起来。
家里明明有娘在,为什么还要他这个小辈来护着崔灵武?学费都交了,为什么不能让他顶替哥哥去读书?
崔灵安想不明白。
但他也不愿意细想,细想了也想不明白。
崔灵武大概是觉得无聊了,跟狗吵完架就开始捏地上的鸡屎玩,他捏够了又觉得无趣,就攥着满把的鸡屎追崔灵安,要往他脸上抹。
屋里的翠云还在煽风点火:“抹在灵安脸上,对!把他抹成小花猫。”
崔大成在地里忙了一天,扛着一大麻袋白菜回家时,看到就是这个场面。翠云在屋头笑得发颤,灵武拿着一把一把的鸡屎往灵安脸上涂,灵安面色如土,嘴唇惨白惨白。
“你吃,你吃,你吃。”灵武用手指头挖了一块新鲜鸡屎,朝灵安嘴里送。
啪的一声,灵武屁股上挨了狠狠的一巴掌。
崔大成拽着灵武的头发,一路把他拽进了鸡笼子里:“那是你弟!你一个当哥哥的在做什么?你再不知好歹,我就把你屁股撕烂了喂鸡!”
崔灵武只觉得屁股上被打的地方很痛,他脱了裤子给自己揉屁股,还笑嘻嘻地对崔大成说:“你吃,你吃,你也吃。”
被哥哥欺负的时候崔灵安都没吱声,可看到崔大成维护自己的样子,他终于是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晚上,崔大成愁得一夜没睡。
第二天早上,他就狠下心来做了个决定——他要给崔灵武买个童养媳,专门照顾他。
这也许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崔灵武这个样子未来绝对是讨不到媳妇的,而且也不能总让老三来照顾他,老三受难为了。
午后的太阳浓得刺眼,照在身上像烤肉一般,火辣辣地疼。
崔灵武逗狗逗累了,躺床上睡了过去。崔灵安一时闲了下来,可没闲多久,又被翠云打发出去,让他捡柴。
“捡不满一筐不准回来。”
翠云给崔灵安的竹筐有两个盆那么大,崔灵安怕捡不满,一路上跑着捡的。
直到天黑,筐子还空着一大半。
可黑咕隆咚的,他也看不着什么东西,看不到东西,就没法捡木柴,捡不满一竹筐,娘就会打他。
崔灵安回去的路上,给自己想了好多好多个理由。反正只要他理由编的合理,爹就会护着他,挨打也就没那么可怕。
但是这天,他把半框木柴放在翠云面前,她竟没有生气。
翠云只是草率地扫了一眼:“拿去柴房吧。”
崔灵安如蒙大赦,抱起竹筐就朝外跑。
“诶诶对了。”翠云却突然喊住了他。
崔灵安停住,回过头看她。
“柴房里来了个小家伙,你二哥的养媳。你让她把柴都捆起来,摞好。”
“哦。”抱着竹筐的男孩淡淡地应声,然后闷着脸色走了出去。
柴房里燃着一盏煤油灯,窜动的火苗带起一片温黄色的光,暖融融的,像从天角减下来的晚霞。
崔灵安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小孩,只是光影太暗,看不清她面容。
把木柴倒在地上,崔灵安指着墙角对那人说:“娘让你把木柴捆起来,然后摞在那边。”
角落里的小孩听到了他说话的声音,迅速抬起了头。
“好。”
橙黄色的光映在她脸上,好看得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子。
瘦削的脸,锐利的眉眼,舒展的骨相,蓬乱的发。
还有带笑的嘴角。
竟是她。
崔灵安幼小的脑袋瓜被面前这个人撑得饱满,他不知道如何去形容这一刻的感觉——就好像是,不被上天眷顾的笨小孩,活在暗沉黑寂的世界里,可终有一日,另一个神明闯入了他的生活,点亮他的世界。
崔灵安又想起了那个,桥头一睹而不忘的粲粲笑颜。
他没有回屋,而是蹲了下来,沉默着,帮女孩一起捆扎木柴。
女孩的手法很熟练,扎的也比崔灵安快,不一会儿,所有的柴都整整齐齐地摆在了墙角。
崔灵安起身,准备回屋,这时女孩却叫住了他:“你是谁啊?”
“哦,我,”崔灵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崔灵安,家里排老三。”
女孩子点点头,轻笑起来:“我叫房艾。”
“果然很好听。”
没听明白崔灵安说的话,女孩疑惑地啊了一声。
崔灵安看着她愣怔的模样,突然间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说你名字,很好听。”
房艾从没这样**裸地被夸赞过,嘴角的笑容逐渐绽开,撑出了一个崔灵安从没见过的弧度。
崔灵安说完就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跑,好像就是觉得柴房的煤油灯太热,燥得他心里发焦。
回到屋里,翠云指使他扫地,崔灵安顺从地干起了活。
翠云坐在坑上嗑瓜子,边嗑边转过去戳了下崔大成。崔大成问她干啥,翠云就冲崔灵安抬抬下巴,说:“你瞧瞧老三是不是也傻了?扫个地还笑成那屎样。”
崔大成瞪了翠云一眼:“你给我把话放干净点。”
被奚落后的翠云很不服气,等崔灵安扫完地,又让他去剥玉米。而后她又觉得在屋里剥玉米太享受,就趁崔大成出去喂鸡的时候,踹了崔灵安屁股一脚:“滚去柴房剥。”
崔灵安一听柴房,眼睛都亮了,立刻就抱着那篮子玉米,傻呵呵地跑了出去。
“奶奶个熊,不会又傻一个吧?”
翠云嘀咕完,嗤笑一声,便回屋继续嗑瓜子了。
崔大成家没有茅房,他们要想撒尿就在院子里随地尿,要想拉屎,就得去村里的茅厕。
自从崔灵武摔傻了之后,就没有了拉屎和撒尿的区别,一有了感觉,马上就脱裤子解决。
于是,崔大成就让房艾盯着灵武,只要他想脱裤子,就先问清楚他是拉屎还是撒尿。
但问题是,有时候房艾根本拦不住。崔灵武动作太快,往往是房艾刚伸手去拦,那边裤子就已经脱下了。
有日崔灵武在院中玩耍,跳着跳着突然立住不动,然后就要去脱裤子。房艾立马冲了上来,拎着他裤筒就往上提,但崔灵武不依,使劲朝外推房艾。
“你是尿尿,还是拉粑粑啊?”混乱中,房艾挤出这么一句话。
“松开我!”崔灵武现在只想赶紧把肚子里的东西排出去,根本顾不得房艾。胡乱揪扯中,他错把房艾的裤子当成自己的,猛地一把拉了下去。
翠云听着院中有闹声,就推开窗子,想看个热闹。
可谁知她一推开窗,眼睛就好巧不巧地落在了房艾的两腿中央。
“我勒个娘来!”翠云惊得眼睛都圆了,她冲出房间,抓住房艾那东西攥了攥,才真的相信自己不是眼花。
“居然是个带把的,”翠云说着,用力地揪了一下房艾的小东西,而后她脸色突然一变,恶狠狠地骂道:“假货,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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