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崔灵安在瓦厂待的这一周,也并不都是顺风顺水,有回在路上,打头的那车瓦跟一匹马撞上了,涂红漆的瓦片碎了一地,宛如受伤后溅落的鲜血。

推车的那个劳工看着自己遭了殃,抱头痛哭。

崔灵安的脾气是不发则已,一发则不可收拾,他气得双目猩红,追着那匹马跑了两条街,最后终于在巷子口把骑马的人给堵住了。

当时是打了一架,但打架不解决问题,崔灵安也不会处理这样的事,只好先把人打趴下,然后再带着他回瓦厂,让上头来处置这件事。

最后是以骑马的赔偿二十块终了的,那个推车的劳工也没被罚钱,为了表示对崔灵安的感谢,他还灌了两大串香肠送给崔灵安。

崔灵安这辈子就没怎么吃过肉,这两串香肠比他吃过的总和还要多,他可宝贝这香肠子了,回去就收在纸袋子里,锁起来。

看到崔灵安又藏好吃的,老王憋不住了,问他:“你天天儿的屯吃的干啥?咋?现在存吃的留着过冬啊?”

崔灵安笑而不语。

老王便猜:“给你小媳妇儿留的?”

这回崔灵安答了:“嗯。”

老王唏嘘了两声,咂咂嘴,说他还真是个情种。

崔灵安趁机给老王说,礼拜天他要回家看看,以后每个礼拜天都是。

正在读书的阎飞听着了,哼了一声,心想崔灵安这男的未免也太庸俗了些。而老王听着了,则是好一阵感叹,然后默默地,在心里把“策反”崔灵安的计划给删掉。

崔灵安对他们的反应并不关心。

他关心的是,明儿礼拜六,白日里忙完,下午结了工,他就能回家了!

自从崔灵安进城之后,寄回来两封信了,每次房艾拿着信,心里就一圈小兔子乱蹦哒,虽然他大字不识几个,但看着密密麻麻的字,他心里就乐开了花。

春苗读信的时候,他就托着脸在一旁,一字一字认真地听,生怕错过些什么。

第二份信里,崔灵安说了礼拜六晚回来,房艾就特别想煮个肉给他吃。

头茬的桃已经差不多好了,为了有钱买肉,房艾便起早贪黑地忙活,一个人收了后山桃园里近一亩地的桃,整整八大筐,把最后一筐搬到村头收桃的那家时,房艾已经累到眼冒金星。

不过劳有所值!统共换了九块七毛三,将近十块钱呢!

房艾切了四块钱的肉,剩下的钱都藏到枕头底下——跟崔灵安学的,他就这么藏钱。

咕噜咕噜的水泡从锅底朝上飞,最后炸开在表面,散出一抹肉的香气。

房艾贪婪地吸了一口这个味道,他不舍得吃,崔灵安回家之前,他只舍得用嗅觉去享用美味。

香气顺着院子,飘到了隔壁,春苗闻到了肉味,才记起今天是崔灵安回家的日子,于是端了一碗面,送到房艾家——他们这边有讲究,送客的饺子迎客的面。

春苗送来才知道,面啊,房艾早就备好了,他自己擀的,细细软软,一看就犯馋。

“你这哪是迎灵安的啊,这都赶上迎神喽。”春苗打趣他。

房艾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怯,旋即狡辩:“姨你别乱说,他去这么久,回来定是要吃点好的。”

是这个理,春苗也没觉着哪里不对,便不再拿房艾说笑,与他聊旁的事去了。

两人正说着,院子里,阿黄突然大叫了起来。

紧接着,那个日思夜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我回来啦——”

房艾瞬间忘记了春苗的存在,把锅铲锅盖一丢,就踉跄地朝外跑。他推开门,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夜夜梦里看到的那张脸,此时此刻,就这么鲜活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灵安!”

房艾惊呼一声,撒丫朝他奔去。

夜里的孤寂难眠,思念成疾,在这一刻,都值了。

房艾扑在崔灵安怀里,崔灵安紧紧抱住他,两颗心儿砰砰作乱,缠在一起,分不清是你的我的,还是真的假的。

“小艾,我想死你了——”崔灵安捧起来房艾的脸,刚想要落下去,突然看到从屋里走出来的女人,吓得他立马像丢球一样把房艾的头给丢开,然后拘束地站直身子,呵呵傻笑。

“哎呦……姨,你也在啊……”

“嘿,你俩可真是,”春苗掩嘴一笑,没来得及深思,话就说出了口,“小别胜新婚呐。”

“啊??”崔灵安一回来就遭到两连击,吓得腿都软了,他转过去,低声问房艾,“你跟姨说了?”

房艾无辜地摇摇头。

那边,意识到自己说话驴唇不对马嘴,春苗抱歉地笑了笑:“哎呀我开玩笑,不耽搁你俩玩儿了,我先回去了。”

崔灵安与房艾像送神一样,一路把春苗送回了家,刚把人送走,他俩就开始撒野,又搂又抱又亲腻歪了好一会。可就在崔灵安给房艾解裤腰带的时候,房艾却突然想起来了:“啊,我锅里还煮着肉!”

把裤腰带一拴,房艾就蹦蹦跳跳着,去看肉熟了没。

纵然崔灵安早已是贼心难安,只盼与他滚个床以解相思之苦,但看着房艾在炉火边忙前忙后的身影,崔灵安那颗嘈杂又纷乱的心,竟也莫名其妙地平复了下来。

“还不大熟,得再等等。”

崔灵安去院子里搬了俩马扎,把其中之一放在房艾身后:“那就坐着,咱俩一块儿等。”

房艾一屁股坐下,接着又扭过头去看灵安。崔灵安坐在他对面,那一双眼,也正深深地注视着房艾。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房艾眼睑一颤,旋而绽开了笑颜。

崔灵安眼中,所有的景象都黯然失色,化为朦胧的虚影,唯有那一抹清晰的笑,被着了色,从视野中独立而出,不断地冲击着他迷蒙又混沌的大脑,掀起一波又一波的记忆浪潮。

或许早在懵懂无知的年幼时,他就已经被这个笑容俘获了。时已至今,动情的起点早已无可寻迹,但终点如何,却还可以由他亲自执笔描绘。

从锅里飘出丝丝缕缕轻盈的烟,铺开了一室的香,却氤氲了崔灵安的眼。房艾见他眼圈红了,还问他咋回事,崔灵安只是笑笑,说热的。

才不是想你想的。

饭后,崔灵安把屯的零嘴拿出来给房艾,两人胡乱地吃了一些,最后都吃得有些撑。想着出门逛荡一会消消食,两个人便牵着手到后山上溜达了几圈,期间路过他们家桃园,房艾嘴馋,还钻进园子里挑了俩,分给崔灵安,一人一个。

原本就已经十二分饱,再塞一个桃,房艾直接撑得要升天了——他一直都以为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没想到,吃饱喝足的滋味也一样好不到哪去。

围着后山溜达一圈,两个人都有了尿意,便寻了个犄角旮旯撒尿,崔灵安还跟房艾比谁呲的远,房艾说他是闲的,但等都尿完了,房艾还跑到头上比了比,低声嘟囔一句:“嘿,我赢了。”

崔灵安听到,笑得脸都发抽。

因为吃太饱,两个人回去后连亲热都省了,一个躺在床上打嗝,一个拍着肚子说:“唉,你看我这肚子,像不像有了孕?”

房艾把脑袋挪过去,贴在崔灵安微微耸起的肚皮上听了听,笑着说:“像哎,还有动静呢。”

“呦,这胎不老实,”崔灵安故意把肚子朝前拱了拱,玩笑话越说越离谱,“铁随了他爹了。”

“他爹?”房艾咯咯笑,笑了两声突然掺进来一声饱嗝,“嗝——他爹不就是你呀?”

“是你!”崔灵安单手叉腰,骄傲地扬起胸膛:“我怀的,我是他娘。”

房艾被崔灵安那股得意的小样儿戳到笑处,但一边打嗝一边笑是真不好受,他捂着胸口,边笑边喊:“哎呦,喘……嗝,喘不上了……”

虽然知道房艾是在夸张,但崔灵安还是挂念他,于是一个翻身从床上摔下去,然后躺在地上就开始装死。

打嗝怎么治?吓唬吓唬就好了。这还是村里老一辈教的。

房艾见崔灵安从床上掉下去,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赶忙爬到床边问摔疼了没,但地上的人居然一声也不吱,动也不动,四仰八叉地躺着,眼睛还翻着白。

强烈的冲击顶上房艾的头脑,他只觉得眼前的景象开始发白,身上更是,被吓得发软。

从床上跳下来,房艾颤抖着去推崔灵安,想喊他让他醒醒,但张口喊出来的字,都颤抖地连不成句。

“咋,咋了啊这,灵安你醒醒……”

房艾喊了两声,见崔灵安还是一动不动,直接吓得哇一声哭了出来,拽着崔灵安就往背上扯:“我带你去看大夫,咱没事的,肯定,肯定没事儿的……”

房艾刚把人背起来,就听到一阵破荒般野蛮的笑,响在他的头顶上。

他一时间头有点懵,放下崔灵安,转过去看是怎么回事,等看到那人活蹦乱跳的模样后,房艾突然搞明白——他被人给耍了。

上一刻情绪还陷在低谷,一瞬间火气便飙到高峰。房艾恨恨地踹了崔灵安一脚,咬着牙瞪他:“你吓死我了你知道吗!”

“哈哈哈哈你还真给当真了呀。”崔灵安的眼睛里也带着泪,笑出来的。

看他这么死皮赖脸,房艾气得拿枕头拍他:“你还笑!我看要是换了我躺在那儿一动不动,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不笑了不笑了……”崔灵安也看出来房艾是真的动了怒,便不再激他,缓缓地收敛起来脸上的笑。

房艾还是很难受,坐在床边上,抹着眼泪生闷气。

见小艾闷声发大气,崔灵安腆着个脸,靠过去想搂他,却被一巴掌给甩开了。

见状,他只好道出实情:“你还打嗝不?”

房艾愣了愣,伸着脖子感觉了一下,然后突然破涕为笑:“不了耶。”

“那还气我不?”

想了一下,房艾觉得崔灵安难得回来一趟,跟他生气不值当,于是就强装出一副原谅他的样子,十分牵强地说:“不气了。”

方才气氛紧张,崔灵安一直不敢笑,听房艾说不气,他才咧开嘴巴,一把抱住房艾:“你怎么这么讨人喜呀。”

“……”房艾不理他。

“你怎么这么俊呀。”

房艾还是不理他。

“我怎么看你就看不够呢。”

房艾终于忍不住了,推他一把:“哎呀,你好了,我真不气了。”

“不气啦?”

“……嗯”

“那亲我一口。”崔灵安开始胡搅蛮缠。

“……”房艾在心里抱怨这人真不要脸,但动作上却很诚恳,轻轻地,在崔灵安脸颊上,落了一唇。

“大坏蛋。”

崔灵安听见房艾骂自己,高兴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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