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关于桩子藏在春苗家这件事,崔灵安和房艾商议后一致决定——假装不知道,反正这件事本来也和他们无关。

天边的晚霞颜色渐浓,崔灵安翻了个身,把房艾推倒在地,枕着他的肚子,面朝着西边,眯着眼欣赏晚霞。

“好看么?”

房艾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好看,”崔灵安抬手指了指西南方向的一片云,“你瞧,那像不像一只兔子。”

房艾顺着他的手指尖看过去,左右端详了好一阵,也没看出来哪个是兔耳朵,哪个是兔尾巴。

“哪里像了?”房艾笑得发颤。

他一笑,身子就发抖,崔灵安枕在他身上,也跟着一起发颤。

“你笑就笑,抖什么劲。”话是这么说,可崔灵安脸上早已经笑成了一团。

他又指着那片云,详细地跟房艾说怎么看,房艾瞪着眼,又仔细看了好一会,还是没看出来哪里像兔子。

“算了不看了,早变形了,看不出来了,”崔灵安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又顺手把房艾也拉了起来,“走吧,回家。”

朝回走的路上,房艾还时不时抬头瞅瞅西南边那云。他瞧着这云明明一直就那个样儿啊,他寻思着自己多看一会,说不准就看出来这是只兔子了。

走在房艾身后的崔灵安早就看出来了他这小动作,但崔灵安一直没戳穿他,而是在后面一个劲地偷笑。

——傻瓜,哪有什么兔子云,只不过是想逗一逗你罢了。

春暖花开,又到了村里学堂开学的日子了。村里的小孩都拎着书本子去学堂,崔灵暖看着,心里头馋得慌。

她不敢跟翠云提上学的事,翠云现在就像一把火药桶,一碰就炸的那种。所以崔灵暖去找了大姐,怯生生地跟崔灵文说:“姐,我还能去读书吗?”

家里还有多少积蓄,除了灵文谁都不知道。

年后的日子越来越苦,干的活是越来越多,吃的饭是越来越少。有时候灵暖做饭多放了一勺油,都要被灵文数落一顿,嫌她不懂节俭,所以灵暖很担心,家里究竟还有没有钱供她读书。

而崔灵文根本没给灵暖一点商量的余地,十分干脆地拒绝了她的请求:“不读了。”

崔灵暖知道后应了一声好,没哭没喊没叫,但却闹着不做饭也不吃饭,一整天窝在屋子里耍脾气。

崔灵安看不下去了,跑去求大姐:“姐你就让灵暖去读书吧,她那么聪明,不读书可惜了。”

“不是不想让她去,”崔灵文说话的口气全是无奈,“是真的读不起书啊。”

家里日渐潦倒,崔灵安眼不瞎,也知道没法依着灵暖暖的性子,让她去学堂读书。但妹妹脾气倔,铁随了她娘了,要是不给她想个读书的法子,她能把自己关在屋里三天三夜不出来。

“要不这么着,”崔灵安想了个办法,“咱打听打听谁家有人在学堂读书的,咱去借个书来,把书给灵暖看,让她自个儿学。”

崔灵文想了想,觉得这倒也是个主意,就进屋和灵暖商量。灵暖也觉得自己有些胡搅蛮缠,她早就不想再闹了,就是死要面子不出来。既然大姐给她个台阶下,她就点点头,同意了。

四处打听了一下,崔灵安认识了一个跟自己一般大的小伙子,叫张因及,在他们村学堂里读书。这人很活脱,听说崔灵安妹妹想学习,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的书本子递给他:“拿回去给你妹看吧,明儿早上还我就行。”

崔灵安谢过了他,把书拿回家给灵暖,结果灵暖直接不赖看,她还把书扔在地上踩了两脚。

“张因及就是个混子,碰他的东西就是脏了我的手!”

上个年头,崔灵暖还在学堂读书的时候,就跟这个张因及结了梁子。倒也不是什么很大的仇恨,就是张因及这个人忒贱,往崔灵暖背包里塞过癞蛤蟆,还用剪刀剪她的小辫子,有一回,这贱种甚至把崔灵暖椅子藏了起来,说要崔灵暖喊他一声大哥,他才让崔灵暖坐下。

崔灵暖没喊他大哥,她抬腿,踹了一脚张因及□□里的小弟。

从那之后两个人就成了学堂里出了名的一对冤家。

总之,死对头的书,崔灵暖死都不会看一眼。

但书都借来了,崔灵安想着,不能白借了,妹妹不看的话,那他来看。

于是那天晚上,崔灵安抱着那书,去柴房里找房艾,说要和他一起看书。

房艾瞥了一眼书本上密密麻麻的字,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不识字。”

“没事,”崔灵安挨着他坐下,把书摆在二人腿中间,“我识字,我念给你听。”

房艾嗯了一声,身子慢慢斜了斜,他靠上崔灵安的肩头,轻轻应声:“好,我听着。”

虽然崔灵安每个字都认识,但它们组合在一起,成了诗句,他就一点也读不懂了。

“这句是啥意思呀?”崔灵安说到一半,房艾突然插嘴问道。

崔灵安连忙翻了翻张因及的书,书上一句注解都没有,看样子的确如妹妹口中所言,是个混子,课都不听。

“啊……这,”崔灵安盯着孔子的那句,‘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苦思冥想了好一会,才自信地解释说:“这句就是说,死去的人像我的丈夫,我很舍不得他,白天也舍不得,夜里也舍不得。”

“诶,你是不是搞错了?”房艾发现了一处漏洞,忙笑着告诉崔灵安,“你怎么会有丈夫,应该是死去的人像你媳妇才对。”

崔灵安被房艾这蠢话笑到了,他笑得倒在了柴堆里,捂着肚子打滚。

最后他都笑出来眼泪了,泪珠子挂在眼睫毛上,在橘黄色烛光的照射下,反着金光。

“这不是我说的啦,这是孔先生说的。”

房艾还是不明白,憨乎乎的。

崔灵安也不嫌他笨,不厌其烦地解释了好几遍。听了好久,房艾才搞明白,原来这句话是孔先生说的,被记载在书上,像灵安刚刚那样子,叫做复述。

“居然还有女先生。”搞明白怎么回事,房艾敬佩地感叹了一声。

孔子是大思想家,大教育家,这个崔灵安很早就学过。但是他依稀记得,在以前的书本上,有一个孔子的简章,上面明明写着,孔子是男的。

奇怪,男人怎么会有丈夫呢?

崔灵安跟房艾说了自己的疑惑,房艾也被搞糊涂了,他皱着眉头想了好久,愣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男人会有丈夫。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说不准等我们长大了就懂了。”崔灵安重新捧起书本,坐到房艾身边。

房艾点点头,又靠在了崔灵安身上:“对,长大就懂了。”

接着他又说:“那你接着读,我继续听。”

崔灵安歪着头,用脸颊蹭了蹭房艾乱蓬蓬的头发,他刺毛的头发划在脸上痒痒的,但崔灵安却觉得很舒服。

“好。”举着书的少年应声说道。

虽然很多诗句都是一知半解,但崔灵安和房艾都很享受这样一起看书的感觉,崔灵文来催了他们几次赶快睡觉,都被那二人视若无睹,最后崔灵文直接不赖管了,甩给他们一句:“你俩今晚就睡柴房吧!”

崔灵安乐呵呵地应了下来:“好!”

崔灵文被气的,抽了根木棍,拿起来吓唬三弟。

结果崔灵安一点也不怕,还笑脸嘻嘻迎上去:“姐,你甭管我了,快回去睡吧。”

“你今晚上不回屋,以后你就甭想回去了!”

这正合了崔灵安的意,立马脆生生地喊了句:“好啊!”

崔灵文被气得直翻白眼。

而房艾在一旁看着,捂着嘴偷笑。

从小到大,房艾一直是那个被挥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角色,在他童年的回忆里,除了娘亲,其他的所有都是灰黑色的。

被亲爹卖了,辗转于人手,最后落入西苄村,被卖养媳的收了去。结果后来被发现是男娃后,那卖养媳的主儿还打算把他给阉了,幸亏次日一早崔大成来了,买下了他,他才得以逃过一劫。

可是在崔家,他的日子也不好过。身份低贱,被各种指使,受尽了责骂和惩罚,几乎每一天都活得心惊胆战。

但有一个人,当他待在这个人身边时,他什么都不需要考虑,在这个人身边,他就是房艾,他就是自己。

房艾满目笑意地看向这个人,这个人也回看向他,还字正腔圆地对柴房外的崔灵文说:“我最喜欢房艾了,我还就想要和他睡一屋呢。”

眼前的一切都被崔灵安的这句话点亮,烛光有了橙色,木柴有了褐色,月亮有了黄色,大地有了土色。

世界有了彩色。

明明是一句小孩子用来气大姐的玩笑话,却被少年暗地里悄悄当了真。

房艾捂住嘴巴,悄悄地想:我也最喜欢灵安哥了。

两个小孩头一遭睡在一起,都兴奋得睡不着觉,便挤在柴堆里玩闹,聊天聊到三更半夜还毫无困意。

突然,崔灵安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哎?”房艾疑惑地止住了声。

“你听外面,好像有人在吵架。”

他俩大气都不敢喘,两人互相瞪着大眼,细细听外面的动静。

声音很乱,但很近。

房艾听到其中一个女声很熟悉,想了一想,突然害怕起来:“那个女的是不是春苗姨?”

“好像是。”

最终还是耐不住好奇心,两个人从柴房里跑出来,爬上了崔家与春苗家之间隔着的石墙。他俩趴在墙头上,朝里探着头,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院子里有三个人,其中一个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崔灵安细看了看,此人正是桩子。

“我错了我错了,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了,别把我赶出去,出去我就死定了……”

院子的另一旁,春苗在低着头抹眼泪:“当初收留你是看在你过往对俺家还算不错的份儿上,只是没想到,竟是瞎了眼,收了一只畜生!”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了,我,我扇我自己,”张桩子说着,就用抬起手,毫不留情地扇了自己两耳巴子,“我扇,我扇……我就该死!我不该一时鬼迷心窍,我实在对不住你啊,我不是人……”

张荣阳/根本不听他辩解,他回屋里,抄起来做饭的菜刀,一脸凶狠恶煞地来到桩子面前。

“你刚刚用哪只手摸的我媳妇,伸出来,我要给你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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