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逾雨不想回家,更不想面对一切,步伐自然能慢就慢。
有的时候,她很荒诞地想,要是她是一只小狗就好了,不用考虑那么多,饿了就去找的,困了就去睡觉,没神经没大脑最好。
她不用觉得愧疚,不用觉得自己做得不对。
她其实也想,温恭良回来一趟,能开开心心的。
可直接或间接的,因为自己,这一切都毁了。
她不可避免地,觉得自己不好。
“逾雨。”
温逾雨顺着声音看去。
路灯下,男人依旧穿着中午那件白衬衫,风尘仆仆的橙调,站在校门口,笑着叫她名字。
好像对她中午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感想一样。
原本悬空的心,好像一瞬间落了点地。
但马上理智回笼,温逾雨侧过脸,声音发闷:“……你怎么来了?”
温恭良几步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脑袋,温和道,“来接我家姑娘回家。”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拍她的脑袋,手掌热热的,力气也大,导致她的颈脖不受控制地往下弯,踉跄了两下。
人的界限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和人生疏时,会无意识地处于防备状态,连多一分的接近都显得冒犯。
可与人亲近时,便会打破界限。
好像,他真的没生气。
也还愿意,亲近她。
身子站定,温逾雨指尖发木,没能回神。
“中午吃饭没?”温恭良问。
温逾雨鬼使神差,说了实话,“…还没。”
“怎么不吃饭呢。你年龄还小,要知道干什么都不能把身体搞坏了。万一胃病,得去做胃镜,还得天天吃药,多难受啊。”温恭良皱眉碎碎念。
“下次不会了……”
“对了,监控那个事,我已经说你妈了,谁都需要**,怎么能直接在你房里装监控的……”
絮絮叨叨的声音,却莫名让她不觉得难受压抑,相反觉得鼻酸。
她走后,温恭良没有听信赵逢青的一面之词。
而是,了解真相。告诉她,她没错,错的是赵逢青。
温逾雨眼眶不受控制地有些热,鼻尖也有点酸。她不愿意被温恭良看到,低着头,闷声往前走。
温恭良赶紧追了几步,站到她身边:“怎么突然走这么快,我都追不上了。”
温逾雨没抬头,只含糊道:“时间不早了。”
·
期中考试很快到来。
温逾雨和慕纤纤一样,都在9班考试。
和慕纤纤一起对着她担的脸,进行了考前祈祷。温逾雨走到座位。
第一节考试照例是语文。
在等待监考老师到来的这段时间里,她拿着小册子,一字一句地背着。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
某个瞬间,她前方座位的凳子忽地被一只大手拉开。
这一切应该是一闪而过的。
她的大脑却莫名其妙地以极慢的速度,一寸寸拓印下来。
男生卫衣袖口有些长,微微挡住手背,但依旧能看到那手冷白削瘦,骨节分明,虎口处还嵌了一颗漆黑小痣。
要出口的诗句悄无声息地梗在嗓子里,再也不能出口半个字。
温逾雨认得这双手的主人——谈屿辞。
“你坐这儿?”江潮生问。
“嗯。”
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他坐下了。
他腿长,座位容不下,背脊便抵得后,他的卫衣与她的桌边便只在缝隙之间。
他的体温、他的气息,清晰可闻,仿佛只要她一伸手,就能触摸到他。
这一切太近了,温逾雨捏着小册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不看看,前后左右的座位表,所以现在这么猝不及防。
视线前方,他摸了摸口袋,似乎没找到想要的东西,问他身边站着的江潮生。
“有笔么?”
江潮生震惊脸:“哇去,我的哥。不会吧,考试你笔都不带。”
“忘了。”
“服了你,不过我也没有,出来找你,哪里还记得带笔。”
谈屿辞顿了两秒,似乎也有些无奈,站起身,“走吧。去趟便利店。”
“快敲铃了,没时间去了。”江潮生边说边往周围望,正好注意到后桌的她,眼睛忽的一亮,撞了撞谈屿辞:“欸,这不是你们班同学吗?她应该有,你找她借。”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原来离话题中心很远的她,一瞬间成了话题中心。
温逾雨脖颈发紧,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表情。
下一秒,谈屿辞侧过身子,与她对视上,顿了两秒,低声询。
“可以借支笔么?”
“可、可以。”
温逾雨大脑一片空白,抓起所有的笔,一把举到他跟前。
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因为江潮生指着她,笑得直不起身。
“你干嘛啊,他要借一支,你给他一把,给笔选妃呢,太搞笑了……”
温逾雨耳廓涨红,想收回笔,他却伸手,以一种不太重,却让她无意识屏息的力道抽出一支。
“就这支。谢了。”
“…不客气。”
他转过身,那支笔被他随意地搁在右手边。
江潮生低下身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他脸上便多了几分极淡的笑意。
这时候的他,身上那层泾渭分明的隔阂便少了点,没那么遥不可及。
正看得愣神,江潮生突然侧过脸,和她对视上。
对视上后,江潮生也不干别的,只冲着她笑。
笑得温逾雨抿紧唇,装作很忙的样子,拔弄桌上的书,耳朵却悄悄竖起来。
这是第二次被江潮生抓到她在看谈屿辞。
他会和他说吗?
如果说了,她要怎么办?
她怎么这么不小心?
说不出的懊恼弥漫心间。
但只听江潮生和谈屿辞道了别。
“中午见。”
“嗯。”
他们没有说起她,温逾雨无声地松了口气。
但很快,又有点不为人知的沮丧升起来。
可能某些时刻,她也曾幻想过,她的心思能被他知道。
监考老师很快到来,原本还有人声的教室安静下来。
在等待发卷的,空闲时间里,温逾雨盯着笔盒里的笔,一支一支的和记忆对比。
他借走的应该是支最普通的,一元一支的,黑色水性笔。
不知道他用不用得惯?
慕纤纤曾经说过,谈屿辞看着低调,但身上每件东西都贵,包括只是用的笔。
考试铃敲响。
温逾雨收了心,一笔一划往下写,写到古诗句那里。
正好是她背的那句“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考试结束,监考老师收完答题卡,几乎他们走出考场的一瞬间,9班沸腾起来。
慕纤纤跑过来,急忙道:“完了!好多选择题我都不确定。作文也是,谁知道‘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怎么写,我都没有这方面的素材。对了对了,你快和我对对选择题,第二题选什么……”
温逾雨翻着试卷:“我记得,好像是B……”
“B吗,我怎么选的是……”慕纤纤声音突然停住,温逾雨疑惑抬头:“是……”什么?
顺着慕纤纤几乎是瞠目结舌的目光看过去。
视线尽头是谈屿辞。
男生单手拉开椅子,站起身。他很高,阴影和他身上的气味一起一寸一寸打下来,是有点凉的薄荷味。垂着眉眼,往外走,步伐不快不慢,透着股和周围焦灼气氛截然不同的闲适劲儿。
慕纤纤已经反应过来了,正想对温逾雨发表她前面竟然是谈屿辞的高谈阔论。
男生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步回头,看向温逾雨:“同学。”
慕纤纤嘴巴瞬间闭上,视线惊疑,在谈屿辞和温逾雨之间来回看。
在慕纤纤的视线下,温逾雨收紧手腕,才能让表情自然,和他对视:“……有什么事吗?”
“不好意思。你的笔被我用没墨了。”
男生声音很低,在一众正处于变声期时期的男生中,有难言的磁性,语速不紧不慢,从来见过他有着急的时刻。
好听得让人耳廓发麻。
“没关系,本来也没剩多少。”
他点点头,收回目光,不再多言,径直往外。
直到他消失在班级门口,慕纤纤才敢说话,拉着温逾雨,激动得不成样子:“啊啊啊!天呐!逾雨!你怎么和谈屿辞说上话的?!”
他就是那种人,和他说句话,都格外的不一样。
温逾雨寥寥几句,把事件说完。其中的辗转反侧都被隐在话语之中。
不足外人道也。
慕纤纤顿感失望:“只是借笔啊。”
“嗯。”
·
休息的十五分钟,温逾雨把容易记混细胞功能再背一遍,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她回到教室,就见桌面上多了一支没拆封的按动笔,放在笔盒旁边。
脚步顿住,还没弄清楚,身边突然站过来一个人,阴影从右边铺天盖地地压下来。
在那一瞬间,就像春末的一场毫无预兆的骤雨,一下子从头顶往下淋下来,猝不及防之下,温逾雨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谈屿辞似是看出她的不自在,没再走近,只隔空点了下那支按动笔。
“还你的。”
温逾雨往那支按动笔上看去。
她总算知道,慕纤纤说过的那句,他虽然看着低调,但用的东西,连支笔都矜贵的意思。
那支按动笔,柔软的胶袋包装之内,笔身不是一贯轻飘飘的塑料,而是素白的金属。还附有一张写着文字的卡片,写的是一行圆润的“bimore”。
和她平日里用的那种,一块钱一支的签字笔,完全不一样。
“不用还。我那支笔很便宜的,而且它本来就没多少墨水了,和你没关系的,真的不用还……”
温逾雨连连摆手,试图让他打消主意。
可能是她不停摇手的样子,有点好笑,谈屿辞蓦地笑了下。
和以往的慢条斯理勾起少许弧度不一样,这次他笑了好几秒,甚至眼尾都染上点点少见的笑意。
“怎、怎么了?”
他的声音因为笑意未散,显得有些低哑:“没事。只是有点像招财猫。”
在她因为这句话而忪愣的瞬间里,他指尖抵住笔的胶袋,往她这边推了少许,换了说法。
“既然不用还,那当它是谢礼吧。”
语调虽淡,但说不出来的认真,让人没有拒绝的余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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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像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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