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周考的成绩很快就出来了,和她料想的一样,做过的那题得了满分。
但其他的依旧平平,选择题错了半数。
可能得益于那题拉高一点分数,她的排名从全班倒数第三,上升到倒数第六。
不过这依旧算不上什么。
温逾雨依旧不知道,怎么和赵逢青说这件事情。
更不知道,怎么说服赵逢青,她其实有努力,只是时间还短,看不出效果。
可左思右想,这根本全无调解的可能。
温逾雨不想回家,放学铃声敲响,依旧在座位上磨蹭着。
慕纤纤整理好书桌:“逾雨,明天见呀。”
“明天见。”
教室里的人一个一个走掉,墙壁上的时钟慢悠悠指向五点五十分,教学楼的灯“啪”地一下全灭了。
再晚一点,门卫就会来锁门,她不应该再留在这里。
温逾雨深呼吸一口气,终于愿意背起书包,经过门口转角的瞬间,却意外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在她还因冲撞没回神的间隙里,她最先嗅到,眼前这人身上弥漫开来的,薄荷清香。
紧接着是从相撞的片片衣角捎来的,温热体温。
一点一点将她环绕。
原本平静的大海里,瞬间悄无声息地起了一场海啸。
在不为人知处,她捏紧了手腕。
“没事吧。”
头顶传来的热气吹动她的额发,那一片皮肤的存在感放到最大。
温逾雨直起背脊,从他怀里退后一步,保持声音平缓,回答他, “没事。”
只是她能控制这些,却不能控制涨红的耳根和紧张的呼吸。
只要谈屿辞多看她一眼,就会发现她的异样。
可他从始至终只看了她一秒,确认她没撞出个好歹,收回目光,往教室走去。
温逾雨绞紧书包背带,收回目光,摸着黑,往一楼走去。
有时候,她会想,他们之间也许真的会有那么一点,微薄的缘分吧。
不算多,但应该是有的。
比如今天,她意外撞进了他怀里。
·
再漫长的道路都有到达终点的那一刻,更何况附中到家里的距离从来都不算远。
深呼吸一口气,温逾雨打开防盗门。
赵逢青坐在沙发上,看她的目光不含一点温度。
“过来。”
她过来了,还没走到赵逢青跟前,女人爆发了。
“又考这个分数,你是不是要死啊! 让你读书都不会读,以后指望你干嘛! 趁早别读了,找个厂去上班算了!”
“还要学美术,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劈里啪啦的一顿训斥声,女声尖锐又刻薄,句句戳心。
她很想聋掉或者干脆消失,一了百了。
那个时候,赵逢青是不是会发现,她对自己的伤害。
现实却是,她不能聋也不能消失,只能听女声如电钻一般,在她身上不停地钻。
钻得她浑身发疼,心口发酸,胸腔如破了个口,呼呼地往里灌冷风。
不知道过了多久,以一句“滚回房间”结束。
温逾雨往卧室走,每一步都走得格外重。
关上卧室门,她放下书包,第一次没有写作业,而是盯着虚空一点,莫名提不起劲儿。
卧室外,赵逢青正和人通电话。
“你家孩子这次成绩怎么样?多少?年级第十?挺好的啊。”
“……”
“你说我家那个,别提了。都不学习的,就差给她安个监控了……”
赵逢青冷笑了一声,声音越来越大,是特意说给她听的。
“就她还认真,认真还这个成绩,你不要捡好听的话和我说,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得很……”
她也确实听到了。胸闷到不能呼吸,酸涩的液体灌满五脏六腑。
在赵逢青心中,她是什么样的人。
大概是瑕疵品。
如果赵逢青有选择的机会,一定不会把她生下来。
·
潮市的天越来越冷了。
和前些日子的绵绵细雨相比,现在的天携风带雨,窗外香樟树枝头在雨幕里乱晃,种子劈里啪啦掉了一地。
温逾雨往掌心哈了口气,白雾冉冉升起,冰凉的手才有了些热度。
继续写整理出来的高一数学习题,只是这道题已经被她翻来覆去写了好几遍,依旧不得章法。
像一团理不清思绪的乱麻。
以小窥大。
她的数学成绩也同样。
几次周考成绩依旧和理想没有任何关系。
在家里,赵逢青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难看到,有时她会觉得,但凡她多弄出一点动静,都会引来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骂。
看着写满笔迹的草稿纸,在做不会题目而难过丧气的瞬间里,她不合时宜地又想起了谈屿辞。
先想起的是,如果是他,肯定不会这么狼狈。
再如电影倒带般,从她的视角开篇,以和他接触的短暂瞬间作为主体。
最后用一条隐藏在雾里,漫长得看不见终点的公路作为结尾。
“有时候,我一反常态地,很喜欢具体量化的数据,甚至诡异地,对一向不顺手的数学燃起点兴趣。”
“数学可以清楚直白地告诉我需要走多少公里,能摘取果实。”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扑朔迷离,虚无缥缈,像看着一道怎么抓都抓不住的光影。”
——《池鱼日记》2016.12.2
·
“课代表,我们组的作业。”
温逾雨接过小组长递过来的作业,“有收齐吗?”
小组长思考两秒,“……好像没齐吧,我想想。哦对了,谈屿辞没交,他睡着了。”
在她因他而心悸的短暂瞬间里,小组长蹿出教室,丢下句:“课代表,你帮我找他要一下,我去小卖部了。感恩的心,撒浪嘿哟……”
谈屿辞睁眼时,教室一片安静,窗外的雨也没下了,有几点难得的阳光透过乌云,折射进教室里,落在他的脸上。
温逾雨是在这里站着等他醒的,她有足够合适的理由,要收他的作业。
她应该公事公办,不带任何私人感情。
可他醒的那一瞬间,她又立马觉得空气稀薄起来,不敢和他对视,错开眼眸,尽可能口齿清晰地说出口。
“那个,你的作业还没给我。”
谈屿辞应该没有明显的起床气,睡醒后,只耷拉着眼眸,缓了好几秒。
“你收什么?”
声音带了点沙。
“作业。”温逾雨以为他没听到她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他顿了顿,好像被她逗乐,声音忽得低下来笑,人也有点精神了,“我是问什么作业?”
“语文……”温逾雨意识到自己犯了蠢,轻轻咳嗽了声。
好在他没再说什么,只从空旷的桌面上,找到语文试卷,随手签上自己的名字。
谈屿辞。
苍劲有力、力透纸背的三个大字。
极为好看,龙飞凤舞,应该是练过硬笔。她情不自禁地跟着念,“谈屿辞。”
他应该还没醒彻底,递过来试卷,几乎是从胸腔里发出声,“叫我?”
声音低得让她觉得耳鸣。
温逾雨脸烫起来了,她几不可闻地偏了偏脑袋,把发红的耳根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才伸出手,“嗯。收到你的作业了。”
把一切伪装成一场公事公办的意外。
一切即将结束。
不知道是心中有种莫名多了些不舍,还是突然发现这是一次绝好的机会。
她没有转身离去,而是站在原地,抱着试卷的手收紧,她深呼吸一口气。
“还有,谢谢你愿意给我讲题……”
话语出了口,心脏却还在沸动,心跳声一声一声大得吓人。
男生顿了两秒,漫不经心地敛了眉目,“不用谢,顺手而已。”
话题彻底结束,温逾雨抿了抿唇,抱紧试卷重新往外走,转身的瞬间,余光里还在收集他的侧脸。
他垂下眼睑,眼睫似鸦羽,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弧线。
整个人重新恢复懒散。
这样才是正常的。
对他而言,这本就不是一件大事。
不管是她,还是别人,他都会这样做。
毕竟,他连她是语文课代表都不记得。
更别说其他。
只是,刚刚的紧张忐忑却好似像云烟一样,留了点惆怅苦涩的余韵在心底。
像香樟树的种子,被踩破时,总容易溅一地的突兀墨汁。
走廊外的世界又是一片雨幕,刚刚的阳光像过眼云烟,香樟树在雨幕里多了几分黯淡的浓绿。
下一秒。
“这次的周考……”
声音如同一道蓝色的闪电,刺破黝暗的天,撞入她的脑海里。
在她思绪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身体已然停步,转过身,往他看去。
视线相接的一瞬,她看见,他眼皮轻抬,慢腔慢调开口,“你进步了。”
“继续努力。”
“……”
某种被压抑得死死的情绪,在这个瞬间泄了洪,她听见冰川消融的咔嚓作响声。
赵逢青告诉她,她考得不好,她要因为这个成绩而感到羞愧。
他却告诉自己,她进步了。
原来,她的努力是可以被人看在眼里的。
“…好。”
·
“那天,慕纤纤和人聊起暗恋,她们一致认为,喜欢想象暗恋对象,多过于亲眼看见他。因为看多了,滤镜容易破碎,她们更喜欢想象中的他。”
“我对这句话不持有任何观点。直至这个瞬间,我发现我并不认同。”
——《池鱼日记》2016.12.5
·
运动会临近,体育委员在班级里喊得声嘶力竭,希望同学踊跃报名。
“大家还是能报名就报名啊,我们6班从高一开始,次次运动会倒数,说出去不丢人啊。我不需要你们取得多好的成绩,但起码参与一下……”
体委在讲台上讲得苦口婆心。
台下,慕纤纤被吵得完全睡不了觉,趴在桌上,懒洋洋的:“逾雨,你运动会报名没?”
“报名了,跳高和跳远。”
慕纤纤一下来精神了:“你运动这么强的啊,一报报这么多。”
温逾雨摇头:“体委说这两个项目没人报,让我帮忙凑个人数。”
慕纤纤还是比了大拇指:“那也强。我是不会报的,谁爱报谁报去。”
接下来的几天,体育委员见缝插针地号召大家参加。因为这,班级里的话题也总围绕着运动会展开。
谈屿辞的座位旁,时不时围满了人,男女都有,七嘴八舌地问他报不报,报名什么项目。
他的一举一动,好像都是人群的焦点。
他却不太在乎,因为迟迟他没告诉别人任何和运动会有关的消息。
温逾雨偷听无门,在草稿纸上画了一个叉着腰的,疑惑小人。
至于斩钉截铁说不会报名的慕纤纤,也在体委的利益交换中,选择参加最简单的50米。
“我有什么办法,体委说他可以去我担微博下留言。”慕纤纤脸贴在桌面上,直蹭:“男粉耶,那可是稀少的男粉。如果有男粉入坑,那足以说明,我担的盛世美颜有多么强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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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像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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