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有什么冤屈啊?有什么冤屈是柳仙人不能给摆平的?”广吟嘴里含着肉,含含糊糊地道,“估计是好奇吧。”
蓝烟问道:“明镜堂是在天上吗?”
“是,但离神仙居所挺远的,在东海那边,离仙缘岛倒是近,赶过去很快。”
“还请夫君说得明确些。”
“嗯……这怎么说得明确。如果一直朝着南边飞的话,过不了多久应该就能看到了。”
蓝烟点点头,转头看向铃铛,“还有什么问题吗?”
铃铛摇头,站起身来,指了指门口。
“你要走了吗?我送你。”蓝烟放下碗筷,也站起来。
铃铛摇头。
“你要去明镜堂?是柳仙人让你去的吧?那你去吧,晚些我去白泽宫看你,顺便把那些衣服给你送过去。”她转过头,招呼侍女,“你,帮我送铃铛出去。”
一百年了,已经有一百年没有离开过仙缘岛了,说不期待是假的。他还没完全走出妖怪洞,只是看见了透进来的白光,便迫不及待地变回原形,朝着南面飞去了。
他绕了一大圈子,先去看了看将军墓,又绕着白泽宫飞了两圈,他看到泉梅在门口练剑,看到院子里的侍女正在扫地,看到从泉梅房里跑出来的胖猫自己掀起厨房的帘子,走了进去,还看到了满院子里开得正盛的花朵。
但是,没看到柳长羿。
他本想就这么飞走,可实在好奇,便趁着泉梅没回来,停在了柳长羿的院子里,他像以前那样,藏在繁茂的叶子里,偷偷地,从半掩的窗户往里看。
他抻着脖子看了半天,却没看见里面有人,床上也没有,凳子上也没有,桌子上也没有。难不成……是在桌子下面?
突然,推门的声音响起,铃铛吓得魂不附体,跟做了贼一样,登一下就飞得没影儿了。他飞到天上,偷偷往下看,正好对上柳长羿的目光,连忙扑闪着翅膀往前飞,都来不及看一眼他端的碗里装得到底是鲜鱼汤还是绿豆汤。
他绕回南边,这一次,他真的要离开仙缘岛,去明镜堂了。他不自觉地减慢了速度,像是生怕柳长羿追不上他,可是过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寻他。
外面的天空和仙缘岛没什么不同,可铃铛却觉得格外明朗,如果能让恒禹涵死了,那天空就更明朗了。能在天上生活的神仙,一定都是极好的人,说不定,会比柳仙人更耐心,若是听了他的悲惨遭遇,肯定会为他做主的。
嗓子上的伤又隐隐作痛,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因为昨日没抹柳仙人给的药。
广吟没骗他,飞了一会儿,便看到了远处浮空的小岛,离得远,看不清岛上是雷鸣电闪还是山河秀丽,只能看到围在四周的天兵,一个挨着一个,将那座小岛围了个水泄不通,如此大的阵仗,不像是抓不住恒禹涵的样子。
他飞得近了,却没找到进去的路,只看到一面鼓立在外面。他有些疑惑,故意用劲儿震了震翅膀,吸引了天兵的注意。
“哪里来的鸟?快打死,别惊扰了里面的人。”领头的人说道。
铃铛一惊,连忙化作人形,恭恭敬敬地跪在众位天兵面前。
“难不成……是来告状的?”
“天帝在里面,多大的冤屈要惊扰天帝?”领头的天兵反驳道。
“可若是打死了,弄出太大的声响,恐怕还是会惊扰天帝,不如赶走算了。”
铃铛连连摇头,他见过天帝,看着挺和善的,他不怕这件事被天帝知道,但若是错过了这次告状的机会,不知道下次再有机会是什么时候。从再次见到恒禹涵的那日开始,报仇的根就扎在脑子里了,此刻,已经跪在了明镜堂前,他说什么,也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不走?”面前的人大怒,抓起他的领子,不等他反应过来,就掐住了他的脖子,手上用劲儿,登时,脖子上的纱布便被染红了,鲜血沾染了满手。
砰!铃铛一脚踹过去,挣脱开了。
莫说天兵,就是铃铛自己也吓了一跳,他还以为这些天兵的功力都和恒禹涵差不多呢,没想到,竟是如此轻松便挣脱了。那便好办,打进去就行了。
今日没有宽大的袖子给他使,他便用小臂将就着,没用多久,就勒晕了好几个天兵。
可他想得还是太简单,饶是他厉害,抵不过天兵数量多啊。没多久,他便挂了彩,一条胳膊被摔得脱臼,一时间,什么招式也使不出来了。
罢了,不就是一死,又不是没死过。
他喘了两口气,蓄力,向那尖锐的刀尖儿撞去。眼见着就要撞上,却突然被抓住后衣领,两道力互相撕扯着,扯坏了衣裳,还掉了两颗珍珠。他回头,对上一双凶恶的眼睛,往上是紧皱的眉头,往下是抿成一条线的嘴唇,说是生气,却明显感受到他力道中的小心翼翼,若说是心疼,也说得过去。
“什么事这么吵?”
“先走。”柳长羿推了铃铛一把,看着他扑闪着翅膀,毫不犹豫地飞走了,这才将目光转向他留下的烂摊子,“齐大人,我带铃铛出来玩儿,一个没看住,让他走岔了路,莫怪。”
齐方水扫了一眼四周歪七倒八的人,“柳仙人的爱宠伤了人,只一句莫怪便完了吗?”
“铃铛不是宠物。”柳长羿好声纠正道。
“……无论是什么,总归是柳仙人的人,白泽宫的人坏了规矩,难道就一走了之了吗?”齐方水的嗓门提了个调。
“这我倒是要问问齐大人了,走错路,赶走便完了,何至于要狠打一顿?幸好铃铛会些拳脚功夫,不然就要命丧于此了。”柳长羿扫了一眼倒在一边的将领,被他手上的血迹刺得皱眉。
齐方水语塞片刻,不依不饶道:“到底是怎么个情况,还要进去分辨了才知道。”
“齐大人要审我?”柳长羿冷笑出声,“那就要看看齐大人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你……”
“齐大人!”一声呵斥拦住了他,冷凝华大步而来,恭敬道,“齐大人冒犯师父,还望师父莫要计较。”
“告辞。”柳长羿颔首道。
恭送柳长羿离去,冷凝华回头,对上齐方水不屑的眼神,一甩袖子,气道:“不知天高地厚!柳仙人乃是本君的尊师,你竟敢对他不敬!”
“他也就罢了,可那只畜生,算什么东西,也敢……”
“住口!”冷凝华疾言厉色,“自他入白泽宫后,柳仙人如何待他你并非不知,这话,若传到他耳朵里,他要发落你,本君也难保住你。”
“……是,我知错了,天帝莫怪。”
“罢了。”冷凝华见他服软,平心静气道,“你若实在难装笑脸,便少凑到跟前去,赏花宴你也不必来了,到时候本君挑些好看的花送到你这儿来便是了。”
“是,多谢天帝。”
柳长羿找到铃铛的时候,他正躲在石头缝隙里装死。柳长羿怕惊着他,不敢弄出太大的声响,只轻轻咳了两声。
铃铛睁开眼,却没看他,而是低头啄了啄羽毛。
柳长羿趴在石头缝隙看了半晌,确定他伤口不在出血,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这石头缝隙狭小,你挤在这里也难受,不如先出来吧。我保证,不逼着你回去。”
铃铛往更深处挤了挤。
“我知道你不是气我对你的死不管不顾,你是气我不记得你。”他知道铃铛不想理他,但还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是我的错,我对你的印象只有一百年前,在树林里救下了你,我想看你会不会醒来,就一直把你带在身边。是我说了什么,你才守在将军墓外不肯离去的吗?”
铃铛用翅膀将耳朵堵住。
“对不起,你的苦难,因我而起。”他诚恳道,“那时说了太多太多的话,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句话害你在此受苦,无论如何,都是我对不起你。曾经的事,我不大记得,可以后的事,我不会再忘了。”
铃铛将耳朵捂得更紧了。
“无论你在不在我身边,我都会记得你。”柳长羿顿了顿,他看到铃铛的翅膀被坚硬的石头磨出血来,“你替我看守将军墓一百年,于我是大恩,我必然全心全意对你,望能报答一二。还望你允许我为你医治脖子上的伤,也算是给我报恩的机会。”
铃铛觉得自己的翅膀好像没有知觉了,竟不听使唤地放下来。
医治旧伤……他已经期待了一百年了。他天天都盼望柳仙人能因为他的辛劳降下赏赐,即便不是治愈百病的神药,也请封他做个小将军,让他能有机会去天庭,求求那些慈悲为怀的神仙。
他多么盼望,他能说出话来。不奢望像从前一样,能靠唱小曲挣些钱财,只求能说出话来,只求那甘甜的果子能顺畅地滑入腹中,只求能将这满腹的委屈与痛苦,都说出来。
吱吱呀呀的哭泣声从缝隙里传出来,像指甲划过床沿,不堪入耳。
柳长羿靠得更近了些,想让他出来,可这缝隙实在狭小,用强肯定会伤着他,只好静静地守在一边。粗哑的声音像一根根银针,连绵不绝地扎在心上,声熄痛难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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