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毫不犹豫地推开了她,扯了扯脖子上的纱布。
“弄疼你了?”蓝烟再次上前,又被推开,“唉,好吧。我带你去房间,给你找件衣裳。”
新做肯定是来不及了,幸好蓝烟和广吟的衣服不是每件都穿过,蓝烟把铃铛领到房间,说道:“我去给你找衣服,你在屋里坐一会儿。”她先是从柜子里随便找了件衣服穿上,又不知从哪变出一支簪子,随手将散乱的头发挽起来,干净利落,动作也爽快不少,和刚刚勾人的模样判若两人。
天然的洞穴未经修整。抱团的石头围成墙壁,尖锐骇人,细碎繁多的石子铺了满地,遮住了地板上坑坑洼洼的坑洞,陈设简单,石头做成的床上铺了几张羊皮,用石头随意雕刻而成的妆台不显简陋,反倒别致新奇。
铃铛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就听见蓝烟急匆匆的脚步声,她抱着高过头顶的衣服走来,一股脑全扔在床上,嘴里还喘着气,“呼!累死了!我看了,阿吟的衣裳你穿太大了,你穿我的衣裳吧,虽然也有些大,但不至于行动不便。明天我让人来记下你的尺寸,等缝好了新衣,亲自给你送去。”她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这些衣服都压在底下,我找了半天才翻出来。你自己穿还是我给你穿?”
不得不说,蓝烟的衣裳实在是太漂亮了,不敢说布料有多好,但颜色、样式,还有上面绣着的花样,缀着的宝石珍珠,都让人眼前一亮,铃铛拿在手里,就忍不住抚摸,舍不得放下。
白泽宫的衣裳也好看,不仅好看,还昂贵,布料绝对比蓝烟这里的好,绣花也更精细,但依铃铛看,面料舒适的只贴身穿一层便够了,穿在外面的,还应该是这些鲜亮美丽的颜色。
“你喜欢呀?”蓝烟凑过去看他的眼睛,“那就都拿去吧。都给你!”
铃铛抬头,略带惊讶地看着她。
“哎呀,别客气,我就喜欢看美人儿穿得好看。”蓝烟拍拍他的肩,“你睡吧,我走了。”
铃铛突然想到什么,指了指房间里的柜子,面带疑问。
蓝烟道:“你问那个柜子里的东西吗?那些衣裳都是我觉着不好看,随便扔在里面的,你不会喜欢的。刚才是突然觉得有些冷了,才随便找了一件披上。你瞧,黑色的,一点花样也没有,多丑。”言罢,又打开柜子,把身上这件儿扔进去。
“这可是我自己的房间哦,你且闻闻香不香。”她都走到门口了,又停下来与他道别,“我答应了阿吟今晚要去陪他,只好丢下你咯。不过你若是想让我疼……就晚几日走,明日,我会来的。”她压着声音说道,“今夜,早点休息。”
确定蓝烟走远了,铃铛才扒拉起那堆衣服,一件一件试穿起来,轻柔地抚摸着衣服上的珍珠,想仔细看看,手上却不敢用力,怕扯坏了这么好看的衣裳,只好低下头去,凑到那亮晶晶的珠子旁边。他想起刚住进白泽宫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看着桌子上的点心,看着侍女端来的鱼汤,也是像这样抚摸着柔软的被褥,抚摸柳仙人伸过来的手。小心翼翼,诚惶诚恐,羡慕,喜悦,又带着些许怨念。
谁让自己这么痴傻,就因为他柳长羿的一句话,就因为那略显急切的声音太过动听,就心甘情愿地浪费了一百年。还记得当年,被一剑贯穿喉咙,以为自己要死了,却在睡梦中,听到了柳长羿的声音。昏迷的时候,他时常感到害怕,怕自己醒不过来,是这样的声音一直宽慰他,与他讲话。他听到柳长羿说今日的茶不合胃口,也听到柳长羿说昨日的点心比今日的好些,偶尔,也听到柳长羿对着它念些诗词。他以为,都是梦罢了,可是他真的醒来了,真的看到了声音的主人,真的看到那样好看的人将他放在软帕上。
他那样捧他在手心,那样殷切地恳请他,如今,却将他忘了个一干二净。原来他就算死了,柳仙人也不会有半分悲痛。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眼眶里的眼泪,却还是疏忽漏掉了几滴,他抬手抹去,控制自己不再去想这些事。往前的事便算了,从今日起,他不想再听命于人了。从前,就算不看守将军墓,他也不知该去做些什么,可命运既然让他再次碰见了恒禹涵,这一剑之仇,便是不得不报了。
既然他杀不了恒禹涵,那便吿到明镜堂去,用神仙的方式了解此事。
外面的声音惊扰了铃铛的思绪,他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声音婉转动听,虽是叫嚷,却并不痛苦。待他反应过来外面的声音是什么,突然面红耳赤起来,左右环顾想要逃离。可他真怕自己出门后撞上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更是尴尬。
一夜无眠。
“铃铛?”蓝烟敲了两下门,打着哈欠走了进来,看到铃铛身上的衣服眼前一亮,“这件蓝色的裙子是我新做的,还没来得及穿,倒是很衬你。”她走近了,发现床上的被子依旧平整,不像是被动过的样子,“你这是……一晚没睡?”她有些惊讶,伸手摸了摸铃铛的头,“没病就好,是不是在这儿睡得不习惯?也是,我这儿可没有白泽宫好。我这就找人来给你量尺寸,早些送你回去。你快回去好生睡一觉,若是出了什么事,柳仙人还以为我欺负你。”
天庭可不是什么小村子,不是说他进去了就一定能找到明镜堂,若真的要去,也得问个大概方位。他拉住蓝烟的手,想要在她手上写出来,却不想蓝烟干脆地缠上来,将他推倒在床,“怎么?想让妹妹陪你睡一会儿?要不要枕到妹妹怀里来?”
“……”铃铛动了动,没能挣脱,好在他已经习惯了蓝烟馋他身子,便就着这小小的地方,别扭地将蓝烟搭在他脖子上的手拿下来,伸出食指认真地写着。
蓝烟由着他写,看着他边写边撇嘴思考的模样,忍俊不禁,也学着他的样子,凑过去,认真看着手心里印出的一撇一捺。待铃铛写完,她再次勾出铃铛的脖子,笑吟吟道:“我不识字。”
“……”铃铛开始怀疑面前的这个蓝烟到底是不是泉梅口中的妹妹,仙缘岛应该有两个蓝烟吧?
不是因为不识字,实在是因为这两个人没有半分相似之处,竟然能结拜为兄妹,他们每天在一起都聊什么啊?
“你别伤心。”蓝烟伸出食指,卷着他耳边的头发,“阿吟识字,等会儿我们一同用早膳,你写给他看。”蓝烟看他微微皱眉,伸手帮他抚平,“你放心,阿吟不会对你动手的,况且那次真的是个误会,是柳仙人让他去将军墓取东西的,他不是要去偷盗,更不是冲着打你一顿去的。再说,有妹妹在你怕什么?阿吟的修为不如我,我保护你。”她拍了拍铃铛的胸膛,“你整日和柳仙人躺在一张床上,就没与他翻云覆雨过?我听哥哥说,柳仙人对你完全不是这个心思,是我想多了?”
“……”和柳长羿在一起的时候,铃铛怨恨自己不能说话,但和蓝烟在一起的时候,铃铛庆幸自己不能说话,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蓝烟看他别过头去,却不依不饶,“你长得这么好看,又楚楚可怜的,柳仙人当真一点都不动心吗?那你呢?你不想要吗?”
“……”
“你说他们神仙真是奇怪,都躺在一张床上了,为什么不做该做的事呢?”
“……”
“不做便不做吧,为何又要独占了去呢?”
“……”
“妖怪有**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既然柳仙人不肯满足你,不如你偷偷来跟着妹妹,让妹妹满足你?还是说……你怪妹妹不是男人呢?不过你若是个女人,妹妹我呀,也不会放过的……诶,怎么说不通呢?”
铃铛终于钻空子逃出了蓝烟的怀抱,站在一边整理着被压皱的衣服。
蓝烟丝毫不气馁,站起身,又问道:“你孤身一人,到了春日,要如何纾解呢?”
“……”
“好了,不逗你了,吃早饭了。妹妹我实在是喜欢你,不过守身如玉的美人我也不是没有见过,不会强求你的。”她说完这话,又言行不一地扯住了铃铛的手腕儿,“我可看不得美人寂寞,不如,我去替你劝劝柳仙人?让他疼疼你,别老守着神仙的那套礼义廉耻,伤了美人儿的心,诶,别跑啊——这洞里七拐八绕的,你迷路了可怎么好。”
蓝烟念着铃铛只能喝汤,专门让人炖了鱼汤,先盛了一碗给广吟,又盛了一碗给铃铛,“夫君,铃铛今日写了几个字给我看,怕是有什么事儿要问,我可看不懂,劳烦你给看看。”
“跟我这么客气做什么。”广吟夹了半条鱼放嘴里,连骨头都懒得吐,“你,再写一遍我看看。”
“我写给你看吧。”蓝烟看了一眼铃铛,绕到广吟身侧,学着铃铛的样子,写在他手上。
铃铛惊讶地挑眉,他还记得当时学写字时的艰辛,可蓝烟竟只看一遍,便记住了。
“是明镜堂啊!”广吟道,“你是要问明镜堂的事儿吗?干嘛不回去问柳长羿?那家伙才是正儿八经从天上来的,知道的肯定比我多。”
“明镜堂?我好像也听过。”蓝烟思索道,“听哥哥说起过,是告状的地方吧?怎么?铃铛是有什么冤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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