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铃铛总算是哭够了,窝在柳长羿的怀里,疲累地喘着气,哭了一整天,疼了一整天,感觉人都快虚脱了。他动了动压在柳长羿身上的腿,柳长羿在那满是伤痕的腿上不断摩挲着,粗粝的手掌划过伤口,引起一阵颤栗。他心疼得亲吻了大腿根儿处的纱布,看着纱布上涔出的血迹,眉心涌出几道沟壑。
“夫君今天怎么突然来了?”铃铛冰凉的脸和柳长羿的脖颈紧紧相贴,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柳长羿抚着他的背,柔声道:“你们闹那么大动静,估计整个仙缘岛都听见了。”
“我、我记得柳仙人之前给了我一个小铃铛,摇一下你就会出现,可是、可是明镜堂那次之后,我就弄丢了,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个。”铃铛到现在都心有余悸,若是二十六和柳长羿没及时赶到,他怕是连死都没个痛快。
不知道柳长羿的长生不死药有没有那么管用,他要是被劈成两半了,真的还能活过来吗?想到这儿,他又忍不住哭出声来。
柳长羿也是害怕,他一个没看住,就出了这档子事,差一点,他连铃铛的全尸都看不到了。
他亲吻铃铛的面颊,亲吻他的嘴角,不敢深入,怕吓着他,他侧过身,和他贴的更紧,“若若,以后去哪里都叫上我,好吗?至于铃铛……我过两天给你找个更好的物件儿。”
哄好了铃铛,他出门去,看到泉梅,看到他担忧的神色,还以为他是来看铃铛的,便道:“铃铛睡下了。”
“师父可是要去找十九将军?”泉梅的声音有几分发颤,他知道,他是无法劝服师父的。倘若师父真下定决心要杀十九将军,他又能如何。
柳长羿看着他脸上的泪珠,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大约是不满泉梅的不明是非吧,他沉默片刻,并未责怪,递给他一条帕子,道:“我白天的时候,让你去叫十九、二十六,还有十二,你去了吗?”
“去了。”泉梅慌忙道,“他们这会儿都在外面跪着请罪。师父,其实今天那混账还有一口气,十九将军赶去的时候,还在喘息,还是有救的,但是十九将军只是在他面前站了站,看着他死去,就离开了。说明、说明他并无偏袒之意。”
“他若没有偏袒之意,这孽障就不会苟活至今!”柳长羿压着嗓音,厉声呵斥道,察觉到自己声音似有些大,停下细细听了片刻,确定屋里的人没醒,这才抬脚离去,
吩咐道:“把人带到正殿,我当问问。”
众人进来的时候,一柄刀正横在桌上,柳长羿随手拿起,扔到几位将军面前,“各位觉得自己应当何罪啊?”
“师父……”泉梅心疼铃铛,可自觉是个明理之人,他不能看师父滥杀无辜,“师父,罪魁祸首已经伏诛,几位将军都是无辜的啊。”尤其是十二。
“小公子,我们并不无辜。”二十六率先开口,他低头,看着地上的利刃,心一横,将它捡起,“凡是在柳仙人手下做事,便当遵循柳仙人的规矩。柳仙人说过,我等不得仗着身份、能力施压于那些小妖,不得伤及无辜,不得草菅性命,亦不能见死不救。十九将军不能约束好孩儿,该治管教不严之罪,我与十二将军明明就在旁边,却置若罔闻,见死不救。若非泉梅小公子呼唤,仙尊夫人怕是要折损于此。”
话已至此,便没什么好冤枉的。
利刃刺破皮肉,鲜血顺着刀刃攀引而出。疼痛让人手脚发软,二十六闭了闭眼,握住刀把,又刺深了几分,更多的鲜血从伤处滴落,气味儿散得厉害,片刻功夫,便飘得满屋子都是。
光是闻着那味道,就让人痛得呼吸不畅。泉梅大张着嘴吸了几口气,背过身去,不忍再看,清脆的碰撞声响起,刀被扔到了地上。
十九捡起地上的剑,看了许久,道:“我这次确实犯下大错,这把刀,不足以惩罚我。”
柳长羿抬眸看他,等着他的下文。
十九道:“我愿自断翅膀请罪,卸下将军重担,自请被驱逐仙缘岛,永不踏足。”
“将军这是何必?”柳仙人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柳仙人!”小九的声音响起,“我把那孽障的尸身带来了。”
十九的身形肉眼可见地颤抖起来,柳长羿扫了他一眼,开口道:“泉梅,带二十六下去休息。”
“是,师父。”泉梅走时偷摸看了一眼尸体上发黑的切口,不可置信地抬眼,打量着十九,因不能久留,他也不能细看。可他打心底里不信十九会背叛柳长羿,眼泪喷涌而出,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二十六都有些莫名,好笑地拭去他眼角的泪,道:“你是在给我哭坟吗?死不了。”
泉梅不答,全力压下心中的悲痛,也许,只是误会。
十二觉得蹊跷,偷偷抬眼看了一眼柳长羿,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连忙缩回脖子,他可不想招惹这个要命的家伙。在遇到柳长羿之前,十二一直觉得神仙也就那样吧,毕竟那么小的皮囊里,能操纵多少法术啊。认识柳长羿以后,他突然明白,哦——原来法术不一定非要藏在皮囊里,可以直接扎根在天地间,如此,取之不竭,用之不尽。他也想如此,可他连这具九尾狐的皮囊都填不满。
他在思考要不要断尾请罪。
“小九,带十二将军下去,关半年紧闭。”柳长羿道。
“柳仙人。”十二咽了咽唾沫,纠结得眉头都皱了起来,道,“我能不能用一百鞭子换这半年禁闭。”
你是真敢啊!小九在心中佩服道,一百鞭子,估计也得在床上躺半年吧,感觉没有什么区别。
柳长羿沉思片刻,道:“四十,去吧。”
“谢柳仙人。”十二作揖道,欢天喜地地跟着小九出去了。
都走了,殿内就剩下了十九、柳长羿,和那具丑陋的尸体。
柳长羿转动着手上的扳指,打量着地上的尸体,他看得仔细,也看了许久,似是打算从头发丝查起。
“夫君、夫君!”
慌乱的喊声从旁边的小路传来,铃铛有些失了神智,血流了满腿还只顾着往前跑,下人想拦,却都不敢上前。
柳长羿大步一迈,就到了他身前,用身体死死挡住铃铛的视线,娇娇软软的身体突然整个陷在自己的怀抱里,柳长羿一时有些错愕,寝衣上鲜红的血液映了满眼,他伸手要去查看出血的伤口,怀中的温香软玉突然没了力气,没骨头般得往下沉,像是把柳长羿当成了一池能完全托住他的湖水。
柳长羿手上使力,将他抱在怀里。
哭喊声传得到处都是,柳长羿一只手拖着他的腰腹,让他上半身整个趴在自己小臂上,另一只手去捏他没穿鞋的脚。
铃铛这个姿势没法使力,也看不见身后,一时竟有些害怕,“别、别打,我现在不想挨打。”
给他拍脚心的手一顿,柳长羿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谁要打你了?出来不知道穿鞋吗?看你,要再被石子划伤了怎么办?喜欢受伤吗。不是怕疼吗。折腾自己干什么。”
柳长羿一连说了几个“吗”,却都不带疑问,倒也不像是在指责,声音硬不起来,听上去,反倒像是打情骂俏。
他看向围在周围的下人,“别围着了,去打盆热水来,再去煮碗姜汤。拿药和新的寝衣来。”
下人疑惑:“柳仙人,拿到哪里呢?”
“拿去夫人房间。”柳长羿不敢随便碰他腿,干脆直接将他扛到肩上,铃铛的衣裳撕扯了,大半截儿腿都漏在外面,柳长羿一歪头就能看到,转头幅度大一点,就会和铃铛皮肉相贴。
他快速走到房间里,把铃铛放到床上,正好伤药也拿来了。
他撕开纱布,又听到小鸟的一声呜咽,从前就算再疼,铃铛也能在哭的时候和他撒撒娇,哄他亲亲自己,今天却只顾着哭。
柳长羿知道,他是真的吓坏了。
狰狞的伤口露出,柳长羿每次看到都觉触目惊心,红色深不见底的伤口和被撕扯的皮肉,赫然展露在洁白的美玉上,柳长羿用轻薄平滑的白玉刮片轻轻挖了一勺药膏,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才贴上鲜血涌流的伤口。
“呜……”铃铛痛得哭喊出声,却不如平日里肆无忌惮。
柳长羿快速地给他包扎好,又将他拖进自己的怀抱,一边给他洗着黑脏的脚丫,一边把头贴在他的额头上,微微有些发凉的额头让柳长羿安心许多,还好,没有生病。他用没有碰到脚的手背给铃铛擦眼泪,却被铃铛一把推开。
柳长羿只好用嘴唇去贴铃铛的泪珠,平和有力的声音响起,“若若是做噩梦了吗?怎么突然跑出来了?”
铃铛贴着他,主动往他怀里拱,他心情好些了,也愿意和柳长羿说几句话,“那个巨大的身影总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太高大了,我根本、根本没有反抗的力气。柳长羿,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我刚才在梦里,梦到你没有及时赶到,让那个大家伙得了逞,他的蛇尾从我的身体里穿过,将我……将我撕扯成两半。”
“不会的。”怀中的小身影不断颤抖,每一下,都像是极狠厉的一鞭子,打在柳长羿心头,他强压下喉头的酸涩,哑声道,“若若,我以后定然寸步不离地守着你。”
“师父!”敲门声响起,“冷凝华那边有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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