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是被吵醒的,迷迷瞪瞪地将双眼撑开一条缝,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在屋里快速晃动,他惊得两个眼睛瞪圆,定睛一看,是穿了黑衣服的泉梅,在侍弄那些花草。
“铃铛!”他看铃铛醒了,眼睛一亮,“我能用那盆水仙跟你换两盆海棠吗?”
铃铛的头刚点下来,泉梅就招呼着几个下人抬了看上的两盆海棠出去,还把自己那棵连花苞都没有的水仙抬了进来。他自个儿也知道这样的花草不大好看,于是找了个不惹眼的角落搁置。
他坐到铃铛的床边,喜滋滋地道:“师父出门去了,听说是去天上给你找些名贵的药材,对你的伤口有好处。诶,你说他怎么就对你那么好?我受伤的时候都没见他这么着急。说不定,他是想收你为徒!”
铃铛歪头,他觉得柳仙人并不想收他为徒,哪里有师父和徒弟天天睡在一张床上的?
“虽然吧,你这个人吧,有很多地方我都不喜欢,但是如果你做了我的小师弟的话,我也会很关照你的。”泉梅自顾自地说道,“你知道吗?我师父可好了!当年,我就是个小小小小小小小神……哎呀神仙都算不上吧,就是给神仙端茶倒水的小侍从。后来我那个主子因为犯事被贬下凡间了,然后我就没人要了。就是碰巧你知道吧,我看懂了师父写的剑法。我当时不知道那人就是柳仙人,我根本不知道,然后我就跟他说了几句。然后师父就说我聪明,有慧根。然后我就跟他说我准备去凡间,我现在没人要了嘛。然后我师父就说他愿意留下我,然后我就拜他为师了。我跟你说我跟你说,我师父真的特别好,我之前在凡间捡了个小蛇,然后她很可怜,我也很可怜,但是我有钱啊,我就可以养她,然后她就成我义妹了。我俩都属于身份低微的那种,但师父真的,他一点都不嫌弃我们。而且而且我跟你说,就我每天在白泽宫里做饭做茶之类的,其实师父都跟我说你不用干,你没必要做,你知道吗?我师父都不让我做,是我自己,我自己个儿要做的。你知道吗铃铛,我跟你说……”
“……”铃铛不知道,铃铛也不想知道,之前觉得这人挺安静的,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聒噪。
他看铃铛转过头去,以为他困了,连忙拍拍枕头,将他拍醒,“我跟你说,师父对我特别好,而且他一直就跟我父亲一样,我一直是把他当父亲一样的人看待的,然后我就、我就不太敢跟他说话,你知道吗?我每次跟他说话都可紧张了,但其实他也没有打过我,也没有骂过我,我就是紧张你知道吗?所以其实你来我还挺高兴的,你来了有个人陪我说话了,你知道吗?我其实挺喜欢说话的,就是平时吧,没人陪我说,然后我就老跟那些猫猫狗狗说,我跟你说我屋里还养了两只猫呢?特别可爱,他们每天,对,他们每天也像你这么睡。我师父说山雀应该怕猫,就不让我抱出来,你害怕吗?你要是不害怕我抱出来给你看看?”
“……”铃铛不搭理他。
“你怕不怕嘛?”泉梅再次问道,伸手去拍他的枕头。
铃铛还是不太想搭理他,他想睡觉。
“你怕不怕嘛——”泉梅上手掰开他的眼睛,“啊!你干嘛咬我!”泉梅缩回被刻上牙印的手,气道。可他又不能拿眼前的人怎样,急得起身,又坐下,更气了。
“跟我屋里的猫一模一样!”泉梅小声嘀咕。
“小仙人,您出来一下,该给铃铛公子换药了。”一个下人进来说道。
终于得救了!铃铛窃喜。
“啊?不用不用。”泉梅替他拒绝了,“我师父去买药材了,等我师父回来了再说吧。”
下人退下。
泉梅凑到铃铛耳边,“嘿嘿,我就知道你怕疼,不想换药,但是没法说,我帮你说了,我好不好?”
铃铛真想再给他一口。
算了,他好像没洗脸,满脸的汗,无从下口,忍了。
“铃铛,你脖子上的伤……和恒禹涵有关吧?”泉梅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就静静地趴在那里,不见他摇头,也不见他点头,只是把脸埋到枕头里,好像被烦得不行,只想昏昏睡去。
“那我不打扰你了。”泉梅起身,走到门口,却突然听外面的人说“柳仙人回来了”,于是他又默默站到一边,等着师父进来。
铃铛也睁开眼睛,等着柳长羿进来,可是很久很久,都没有人进来,很久很久,他不知道等了多久,等得两个眼皮打颤,等到门被泉梅轻轻合上,发出声响。
“师父呢?”泉梅走到门口,问道。
“柳仙人回来了,但只是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又出去了。”
又过了几个时辰,天色暗下来,铃铛醒了睡,睡了醒,最后实在睡不着了,就拿着书趴在床上看。泉梅则是担心得在屋里踱步,他知道师父肯定不会出事,但又怕万一,万一呢?
不行,我得出去找找!
他跑到东岸恒禹涵驻扎的地方,没找到师父,倒是差点被巡逻的小兵当成妖怪抓起来。又跑到南岸,顺便看了传闻中的那些房子。最后,在距离白泽宫不远的海岸边,找到了柳长羿。
平日波涛汹涌的海浪,今日难得默不作声,平日不起眼的倒酒声此刻清晰可闻,听着咘咘的声音,仿佛看到忽高忽低的酒壶,吐出水柱,溅出的点点水花,比海上的风浪还骇人些。
他把剑背在身后,看着师父一饮而下,他知道师父听到他的脚步声了,可还是一步也不敢上前。他想着或许不应该出来打扰师父,或许应该乖乖在白泽宫等着。
他稍稍向后挪了挪步子。
“铃铛是不是,缺一把趁手的武器?”
柳长羿突然开口,打得泉梅猝不及防,他一时不知该收回后撤的腿,还是将停留在原地的那只腿一并带走,他不知是该开口,还是该听下去。
“没事。”柳长羿起身,“走吧,回去。”
“师父……”泉梅大着胆子,唤道,“您可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无妨。”柳长羿轻笑道,“不过是被一只小蛇吐了口水。”
泉梅倒吸一口冷气,哪条蛇这么大胆子,看上去像是故意的,不然师父不会这么生气。师父是去天上了……那明天带着一筐橘子去跟冷凝华问安,顺便打听一下不就行了?
泉梅一边思索着要如何打听,一边规规矩矩地跟着柳长羿向白泽宫走去。
“师父。”走到白泽宫门口,他又开口了,虽然有些害怕,不知道该不该问,但若是不问,他还真有些睡不着,“您真的打算收铃铛为徒吗?”
柳长羿挑眉,侧过身子,扫了一眼他的神情,看他面容端正,神色紧张,倒不像是在说笑。
泉梅抓着衣角,还以为师父要生气,却听他“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没这个打算。”柳长羿说道,“铃铛天资是好,我也确实想教他些东西,却没打算收为徒弟。”
泉梅松了口气,私心里,他还是不希望有小师弟的。
“去睡吧,许久没问你功课了,就明日吧。”言罢,柳长羿长腿一迈,踏入宫门。
他走到铃铛房前,正要推门,突然想到什么,俯下身,将鞋脱掉,化作一片落叶,轻而易举,便穿过了门缝。
屋里并非漆黑一片,微弱的光从左侧照过来,柳长羿扭头看去,红色帷幔上烛火的影子清晰可见。
铃铛左手举着蜡烛,右手拿着书,因为过于认真,眉毛也不禁打皱。他正看得起劲儿,全然没注意到已经被掀开的帘子。
柳长羿不敢出声,怕明亮的烛火烧伤他,于是先稳住铃铛的左手,在他的注视下,一点点将手指掰开,拿走蜡烛。
“看书为什么不点灯?”
他不说,柳长羿也能猜出个大概,下人们听不懂铃铛的意思,只知道到点熄灯,铃铛不好意思阻拦,便等他们熄了灯出去,再偷偷点上,但又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让他们知道,只好偷偷躲在被子里装睡。
“他们熄灯的时候没有问你的意思吗?”柳长羿又问道。
铃铛摇头。
“那是你不好意思让他们守着你,所以装作睡了?”
铃铛摇摇头,又点点头。
柳长羿笑了,摸摸他的头,“那我来守着你。你换药了吗?”
见他摇头,柳长羿从袖口拿出一小盒药,“这个能让你好受些。”
铃铛见他迟迟不动手,主动褪起自己的衣物,却被按住双手,他看着柳长羿盈满笑容的双眼,听到他说“等一下”。
没过多久,他就明白了等待的原因。刚才还有些寒气的屋子此刻像是被放在了厨房的灶台上,热意上升,逐渐将这里裹挟,铃铛热得忍不住扯了扯领口。
“好了。”柳长羿将被子铺在床上,“脱吧。”
原本不觉得有什么,柳长羿这么一说,铃铛反倒不好意思脱了,他盯着柳长羿的手,半天连一颗扣子也解不开,引得柳长羿发笑。他越解越急,竟扯掉了一个扣子,更是羞得没法见人。最后,还是柳长羿帮他一点点褪去衣物。
“需要给你个东西咬着吗?”柳长羿问道。
铃铛摇头,当着柳仙人的面怕疼,未免太丢人了些。
“找一个吧,你要是把喉咙喊破了,更没面子。”柳长羿说着在房间翻找起来,“一时半刻也找不到,那你咬着被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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