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未嫁人的女娘,就这么跑来秾翠阁,你不怕出事?”
纪莘紧跟在张小五身后,走在通往秾翠阁二楼的楼梯上,听着张小五念念叨叨。
“秾翠阁不许女客人进入吗?”
张小五停下脚步,回头看纪莘,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太阳穴,“你怎么还能问出这种话,你倒是用脑子想想。秾翠阁没有小倌,就算偶尔有女客人,也定会扮成男子,我们见了就当没看出来,也不会太在意。可若是有女子直接闯进来,十之**是来抓人的,那麻烦可大了,她一只脚刚迈进来,我们就得想办法把人支出去。”
纪莘恍然大悟,难怪方才她一进入秾翠阁,就感觉到四面八方都有人在看她。
她和梨子偷了梁家小门的钥匙之后,急于赶在坊门关闭前到达秾翠阁,根本没想到要换衣服。
还好张小五认识她,领了她进来去见邱常发。
张小五带着纪莘走到一间雅间的门口,努了努嘴,“老邱在里面,我还忙着,你自己进去吧。”
“好,多谢。”
纪莘轻敲房门,里面的邱常发问了一句“谁啊”,纪莘应道:“邱阿兄,我是纪莘。”
一名女子气冲冲地开门,面色很是不善,视线从头到脚地扫过纪莘全身,而后不屑地“哼”了一声。
纪莘不认识这女子,更不能理解她的敌意从何而来。
但很神奇地,她理解了女子在“哼”什么。
纪莘看了看女子凹凸有致的身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
啧,比不了。
邱常发匆匆从房内走到门口,脚上的鞋趿拉着,衣服还算齐整,但腰间革带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匆忙穿戴上的。
纪莘这才反应过来,她来的不是时候。怪不得张小五让她自己敲门,原来是在坑她。
邱常发随手揽住女子的腰,问纪莘:“阿莘,你怎么来这,有事?”
女子一听邱常发叫人“阿莘”,顿时又不高兴了,甩开邱常发的手臂,推了一下纪莘肩膀,走出了房间。
邱常发赶忙追人,只给纪莘留下一句:“阿莘,你先进房间坐,等下我来找你。”
纪莘站在房间门口踌躇不定,她应该进去吗,她怕看到什么不能看的啊……
没过多久,邱常发回来了,那女子也回来了,还走在邱常发的前面。
女子满面笑容,十分热情地挽住纪莘,“妹妹,方才是我失礼了,我向你赔罪。别站着呀,快进去坐。”
女子将纪莘推进房间,按着纪莘坐到月牙凳上,又道:“以后都是自家姊妹了,我叫窈娘,我也叫你‘阿莘’可好?哎呀,我这一高兴真是说错话了,我这身份,哪能和你这样清白的小女娘称姊妹。你别怪我失言,最重要的是我的意思是,我们将来都是一家人。”
纪莘完全懵了,方才窈娘定然是误会了她和邱常发的关系,可就算邱常发解释清楚了,窈娘何至于如此热情?
还有,“一家人”、“自家姊妹”是何意?
跟进来的邱常发此刻尴尬无比,早知道窈娘是这反应,他就不该告诉她。
方才为了哄吃醋的窈娘,力证他和纪莘之间清清白白,邱常发告诉了窈娘,纪莘是陈氿的心上人。
窈娘一听,立刻乐了。在她看来,陈氿虽然模样唬人,但是棵千年铁树,而且本质上就是个缺德玩意儿,纪莘能收了他,绝不是等闲人物。
于是便有了此刻让纪莘困惑不已的场景。
窈娘说个没完,邱常发担心被纪莘听出来什么,打断窈娘道:“窈娘,别逗阿莘了。阿莘最是正经,来找我定然是有要紧事,你且等等我,让我问问阿莘。”
窈娘站起身,拿团扇轻轻一拍邱常发后背,“行,你快点啊。”说完款款走出了房间。
“邱阿兄,窈娘是你的相好?”纪莘问道。
“啊,哈哈,是。”邱常发一语带过后,问道,“阿莘,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陈氿把梁季义的扳指给了我,我用它试探梁叔仁,得到了不少消息。陈氿在秾翠阁吗,我想现在告诉他。”
“陈氿当然不在秾翠阁。”邱常发语气夸张地强调,“陈氿他不只脑子灵,相貌好,武功高,他还特别得洁身自好,跟我完全不一样,怎么会在这里。”
纪莘又听懵了,不在就不在呗,说这么多其他的做甚?
“那我去他家找他。”纪莘道。
“不用,我去找他,你等着就行。”邱常发作势起身出门。
“邱阿兄,等下。”纪莘叫住邱常发,从腰间荷包中掏出梁家小门钥匙,“也要劳烦你帮我去配一把相同的钥匙。”
邱常发接过钥匙看了看,“没问题,这个简单,等下我一道带回来给你。”
在等待陈氿的时间里,纪莘问清了梁季义出事的雅间,自行前去查看。
房间最里侧的雕花大床周围血迹明显,血腥气未散尽,纪莘走近床柱,片刻后突然感到恶心,冲出了房间。
走廊内各种香气混杂,复杂的气味与鼻腔中残存的血腥气交织,纪莘顿时更恶心了。
纪莘弯下身子扶着墙壁干呕,生生呕出了眼泪,突然一股辛辣之气窜入鼻间,缓解了恶心之感。
陈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把姜放嘴里,含一会儿就好了。”
听出是陈氿的声音,纪莘头都没抬,直接接过姜片塞进口中。
待恶心的感觉彻底过去,纪莘站直身体,取出口中的姜,问陈氿:“你看那里也会恶心吗,所以提前备了姜片?”
“你跑来秾翠阁,不可能不去看案发之地,姜是给你准备的。”陈氿说完,没好意思直视纪莘,倒是抛给了纪莘一个小物件。
纪莘下意识接住,手上是串在一处的两把钥匙,看着一模一样。
“邱阿兄让你给我的?”
“他说你让他帮你配一把钥匙,这是刚做好的。他有别的事,所以让我带给你。”
纪莘把两把钥匙收进荷包,偷来的那把需要尽快还回去,新做的这把她留在手上,之后定然有用得上的时候。
陈氿进了雅间,纪莘跟进去,道:“我方才进来就觉得不对,这间雅间不小,门口到床的距离很远,梁叔仁在门口推了梁季义一把,不可能让梁季义磕到床柱。”
纪莘这话讲得没头没尾,陈氿一时之间没有听懂,“何意?”
纪莘从头解释道:“梁叔仁说,他和梁季义表面要好,但实际上梁季义看不起他,时常出言羞辱。出事那日梁季义又辱骂梁叔仁,梁叔仁要走,梁季义便一路追着骂,梁叔仁走到房门口时,忍无可忍,推了梁季义。”
陈氿点了点头,“根据县衙仵作验尸的结果,梁季义肩膀和脖颈有掐痕,是被人故意磕到床柱上的。所以,要么梁叔仁没有说谎,他也不是真凶,要么他说了谎,是他趁着梁季义酒醉,故意把人磕死的。”
“我觉得他没有说谎。”
“为何?”
“就是一种感觉。”纪莘道,“对了,你有调查梁季义的风评吗,结果如何?”
“他是青楼常客,与他相熟的女子不少,她们都说他风度翩翩,出手阔绰,没人说他会打人。”
“哦,那大约是我想错了吧。”
“不,你没想错。”陈氿道,“我找到了梁家四房常请的郎中,根据他的记录,现在的四夫人和曾经的四夫人都常常受伤,郎中认为是殴打所致,但他不敢多问。甚至,曾经的四夫人是因伤势累积至深,最终回天乏术。”
纪莘惊得张大嘴巴,不断眨眼,许久后才消化下这个信息,“你的意思是,前任四夫人是被活活打死的?”
“是。”
纪莘一瞬间好像失了声,什么都说不出来。
梁季义在外风度翩翩,沉溺声色,对待本该与他最亲近的人,却能做出此等畜生行径。不,他连畜生都不如。
“纪莘,”陈氿的声音格外沉重,“你有没有想过,若梁叔仁真的无辜,最有可能想杀梁季义的,是谁?”
纪莘艰难地开口:“我明白你的意思。”
“纪莘,你能不能和我描述吴月娘的容貌,帮我把她画下来?”
纪莘深深吸气又缓缓呼出,“好。”
陈氿画好吴月娘的画像,把张小五叫了过来,“小五,你拿着画,找每个人问问,看看有没有人在梁季义出事那日见过此人。”
张小五看了一眼画像,“不用问,肯定没有。”
“为何?”
“这是个女的,我们若是看见了女的,肯定会有印象,所以没印象就是没有。我们哪会每日都遇到这种不正常的女的。”张小五说最后一句时,特意瞟了一眼纪莘。
陈氿另换了一张纸,提笔重新画下男子装束的吴月娘,画好后问纪莘:“像吗?”
纪莘仔细看过后,道:“眉眼有七、八分像,应该可以。”
陈氿把画像递给张小五,“小五,去问吧。”
“好。”
张小五一手拿着画纸,晃晃悠悠地走出房间,陈氿跟了出来,张小五以为陈氿还有事交代,停下脚步问道:“咋啦?”
陈氿抓住张小五手臂,暗暗用力,“方才在房间里我不方便问,你为何对纪莘那么不友善,你是不是还在记恨她说你记账差?”
张小五疼得龇牙咧嘴,求饶道:“我错啦,我错啦行不行,你放开我啊。”
陈氿手上的劲一点没松,“先交待你干了什么。”
张小五手臂无法挣脱,只能用力跺脚,“我没干什么,就说了她两句。她就是缺心眼嘛,你不是也说过,她笨得很,比我笨多了。还有,你不是烦她的吗。”
“我什么时候……”
想要否认的话戛然而止,昔日丢出去的回旋镖此刻飞了回来,把陈氿扎了个对穿。
他确实说过不少浑话,甚至坑人的事也没少干,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陈氿放开张小五的手臂,在他头上敲了一记,“我以前说得不对,你不能再这样说!我们和她合作数次,以后说不定还会一起做事,远的不说,这次她是为了救丽娘,你得承情,对她客气些。”
张小五揉着手臂,敷衍道:“知道啦。”
陈氿看得出张小五不服气,但大不了日后继续耳提面命就是了。
“行了,快去问画像。”陈氿道。
张小五撇撇嘴,打着问画像的名义,先去找了窈娘和邱常发。
张小五极尽夸张地描述了一番陈氿对他的摧残,而后道:“陈氿他这就是胳膊肘往外拐,他为了纪莘,居然收拾我!”
窈娘听得乐不可支,边笑边拿团扇拍邱常发的腿。
张小五气愤道:“窈娘阿姊,你怎么还幸灾乐祸!”
窈娘笑得更大声了,邱常发没忍住,也跟着笑得歪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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