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滢回到廊下,见房荟潆对她似笑非笑,“你桃花又开了……”
岑滢以为她指小透明,正要反驳自己不可能姐弟恋,何况年龄差六七岁这么多,就见房荟潆朝前面一努嘴。
岑滢一转头,见化妆师崔纽走来。
正要回嘴,房荟潆已经往洗手间去了。
“刚才放烟花,你见了吗?”崔纽边说,递过来一瓶冰红茶。
这位化妆师开始爱把岑滢当白工使唤,还口吐嫌弃,最近热衷于告诉她怎么遮住脸颊的疤痕才自然,说她的唇型好看。
岑滢微笑点头,接过水说“谢谢”。常温的冰红茶,搁在手心只觉得冷。
她心里神不知鬼不觉用那个人来比对,很快遗憾没有一点相像之处。
“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 崔纽说。
岑滢冷不防一惊,再而呆,三而赤。
悄悄往光线暗处挪了挪,摇了一下头。
“我喜欢你不像这个圈子里的人,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时间价值连城,只有你不计回报愿意帮助别人。”
听似赞美的话,被岑滢失恋状态下的认自卑逻辑一通免疫,瞬间直达核心要义——我喜欢你的......傻。
她老老实实道:“帮别人能让我感觉......不孤独。”
崔纽的目光顿时如师胜友:“进这个圈子就注定孤独,别妄想在这里找友谊,因为你们可能成为对手。更别妄想在这里找真爱,这个圈子爱情斗不过名利。一句话,谁都别信。”
岑滢心头有点暖,往光下探出点头。
“这里到处是些庸才,我打算去好莱坞。”
探出的头一僵——他说的是,好莱坞吗?
这该死的随性,怎么跟说去回龙观似的。
头又往暗处缩回去,有点怂:“我,我觉得,我可能不是,能和你并肩的那个人......”
崔纽表情生化,目光望向岑滢手中的冰红茶:“这个,你不喝?”
“我喝茶会睡不着觉。”
“那——”
岑滢忙把冰红茶还给他。
崔纽干笑两声,往来的方向去了。
岑滢长舒口气,就听见房荟潆在耳后说:“他的前女友多过他脸上的痘坑。”
岑滢完全听不得“前女友”三个字,一时心惊肉跳,紧吸几口气救命。
几近零度的冷空气激得肺疼,又忙捂住口鼻自循环回暖。
自讥,因为那个前女友,连带对所有前女友如惊弓之鸟。
可她也成了前女友。
夜深魂虚,岑滢忍不住唠叨:“我考试总做不完题,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从小的人生目标就是嫁人。我走狗屎运啊,能得到梦寐以求的稳定工作,还没转正就遇到了那个人,多幸运啊!进国企,遇到他,花光了一生的运气……”
房荟潆却似乎不太想听,拍拍腿,懒懒说:“一个人芽儿也没有......收工了吧。”
岑滢知道是自己交情浅废话多让她烦了。
嘿然默坐了一会儿,身旁的人忽然开口:“空自寻愁觅恨,枉费七窍灵琅。纵然善理桃花妆,腹内原来空荡。用情不知深浅,待人不辨伪良。滥播好心混无用,召来桃花似狼。行来有恃无物,惶惶为甚奔忙。顺水推舟庸碌常,奢服难饰心慌。天下无志第一,古今痴傻无双。好乐无事原来装,眼清心明河上。”
岑滢听到长长一段拗口的话,还押韵有律,其中只听懂“枉费、无用、痴傻”几个词。
似乎是在嘲讽自己。
又隐隐感觉话从耳中流过,什么应在心上。
岑滢惯以好意度人,对来言一向从善如流,何况是房荟潆这种她心目中的大佬,于是说:“谢谢你把我当朋友说这些。”
房荟潆似一愣,皙净的脸上若有笑意,说出来的话却比周身的气温更冻人:“可与人言无二三,娱乐圈没有真正的朋友,别信我。”
岑滢张口带笑,心底像化开一摊硬冰,寒浸浸水渍渍的难受,却又对她说的“可与人言无二三”感同触深。
可巧小透明又来了。
说今天是冬至,一定要请岑滢去吃汤圆。
毕竟是陌生人,岑滢独自不太敢去,问房荟潆,没想到她答应了。
*
路边摊。
糯白汤圆叠在碗里,像挤堆取暖的小仔仔。
岑滢睹物思人想起普朵那张汤圆成精的小团脸,不知她今天吃汤圆没有。
香甜热气扑蒸上脸,严寒的夜也遽然变暖似的。
小透明穿上了一件浅灰色短羽绒,蓬蓬地套在那件黑夹克外面,看起来暖烘烘。细看却很薄,因为空大,才显得厚实。
“我叫庞焱,广龙庞,三个火那个焱。”
岑滢把三个火横七竖八组合一遍,怎么都觉得不像个字。
猛然醒悟应该是像“焚”字一样,一火煮两火。
偷查手机,原来是两火烤一火,火焰的意思。
后面还跟着个例句——“雷车轞兮电焱熹”。
岑滢舌头绊了一跤,顿时被这名字不会读的底蕴震撼住。
“这是我朋友梁子衿。”庞焱指指他身旁的人。
梁子衿圆脸方头,看起来老成许多,比庞焱略矮两寸,身型倒像有两个庞焱大。
他对她们“嘿嘿”点头一笑。
岑滢回笑点头,目光不经意触到他身上的黑色羽绒服,感觉哪里不对劲。
这羽绒服比一般的长款短,又比短款长,穿在他身上显得局促,人坐着,下半身就像套着一条包臀裙。
最怪异是,领口、袖口、口袋上还镶着木耳边。
岑滢目光木然收回放进碗里,脑中电光火石——女款。
他们不会是……
她掩饰地咬一口汤圆,怕对方注意到秘密被发现而尴尬,忙问庞焱:“你还不到二十岁吧?”
“呵,我二十三。”庞焱说,“大学毕业做了一年多替身,偶尔跑跑龙套,两位是做什么的?”
岑滢想了一想,自认为既诚实又体面:“我是故事原作者,现在参与改编。”
庞焱柳叶狭薄的眼皮垂了一下,笑有所思:“原来你是编剧……”
岑滢羞赧一笑:“其实还,算不上编剧……”指指旁边的房荟潆,“她才是真正的编剧。”
房荟潆就像说的不是她,面无波澜,更不接话。
庞焱的视线从房荟潆又转回岑滢身上,打量沉吟,忽而粲然一笑:“在我看来,你就是真正的编剧。”
这句话却没能在岑滢眼中激起他预想中应该有的反应。
那双大而有些呆怯的眸子,在孩童般天真的浓长睫毛遮映下,显出些楚楚跑神的空落。她唇边挂着一抹像是回应他的礼貌微笑,眼中却似乎要靠头顶这盏昏灯的投映才能有一点亮色。
仿佛他说这样的话完全是为了套近乎,她一点都不会相信。
庞焱目光诚炽,再一次示好:“你一定能成为一个好编剧。”
见她看着他,又用力点了一下头。
岑滢又是唇笑眼不笑回了一下。
庞焱喝红糖姜茶时的直观印象是这姑娘心善人美。
刚坐下的时候感觉她似乎不太自信。
现在发现她就像一面会微笑的铜墙铁壁,对他的马屁之词刀枪不入。
他的本意是想回馈善意。
顺便,激励一下心善人美的姑娘在编剧这条道路上走得久远一点。
哪怕成不了大编剧,以目前了解的、单就乐于助人这一项美德,他的预期好处也是肉眼可见。
这位铜墙铁壁却在惋惜。
这个叫庞焱的小透明眼睛很漂亮,内眼角尖而深邃,外眼角细长,眼尾微微上翘,对她说话的时候眼神清澈明亮,跟两个小时前冻傻了的低活状态完全判若两人。
从欣赏艺术品的角度,难免有埋没的遗憾。
因为房荟潆说,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好看的人,没有靠山就没有机会。
“幸运啊!今天没下雪,不然我肯定成巨无霸人头雪糕。”
庞焱不想给他的姜茶恩人留下居心叵测的印象,转而自我调侃一句,玩笑的语气就像中了彩票。
若不是亲眼见他冻到失语,岑滢也要以为这一天是有多幸运。
她对他莞尔一笑,倒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好。
分别的时候,庞焱留电话号码,让岑滢有角色多关照。
岑滢欣然记下,只是,后几位数字实在拗口。
“你可以记作‘一路吃二舅’。”庞焱说。
岑滢好笑,忍住想说“我不吃人”,也留了名字号码给他。
庞焱拱手言笑:“两位大编剧,有角色多帮忙推荐,跑龙套也行。岑编剧,改日再谢!”
岑滢忙说谢过了。
回去路上,房荟潆凉凉开口:“三天两头换才用这种蹩嘴号码......桃花眼刀片唇,薄情不靠谱的面相。改日再谢......片场淌水一样,没有所求,多少人能记住彼此……”
岑滢没心思关心这些。
她怀疑全世界的HR都知道了她DS的工作经历纯靠狗屎运。
眼下也只好先做编剧学徒,她打的主意是,霍山影视好歹是大公司,先混进去,看有没有机会补缺个财务岗。
似乎是应了房荟潆的话,这晚之后,庞焱没有再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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