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宫藏抬眼，一记眼刀扫向后视镜。
张随清了清嗓，“我刚那么说是有点严重，但是想要让夫人开心，你就要先了解他为什么生气了，对吧？”
宫藏“嗯”了一声，虚心受教。
“你想想，夫人早上刚去了趟派出所，正常人谁没事干往派出所跑啊，而且还不得不求助你。你是谁啊，你是夫人的室友，跟他关系也说不上多亲近、”
宫藏悄悄在心里反驳，不是的，他说我是他的人……
但哄人这件事，张随肯定比他更擅长，宫藏保持沉默，继续听讲。
“而且最近他家里出了那么多事，本来就对他的自尊心是个打击。现在他出事儿了摇人只能摇到室友，自尊心就更容易受伤。”
张随说完话，见宫藏没什么反应，琢磨了一瞬，说：“你可能没有那种突然一下子脱离熟悉的环境、必须得独立起来的经历，所以不太懂夫人在想什么……”
宫藏再次在心里反驳，不是的，他懂。
15岁，突然被送到国外，操着一口硬邦邦的英语口音，坐进满是金发男孩的异国教室的时候，搬着行李箱住进寄宿宿舍的时候，夜晚睡不着觉，抓起电话又不知道该打给谁的时候，各种假期，学校里所有设施都关了，不得不拖着行李箱回到空无一人的出租房的时候……
他过早地被推向宽广浩渺的天空，身边都是雄鹰，而他低下头，才发现自己身上只长出几片稚嫩的羽毛。可他不得不往上飞，因为那是所有人的期待，他不得不迎合。
他没有跌下来的权利。
那个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宫藏坐在后座，习惯性地打开笔电，望着电脑桌面思考……
恐惧。
密不透风的，草木皆兵的，如影随形的恐惧。
而他恐惧的根源，恰恰就是那份期待，因为拥有了得天独厚的环境与资源，他就必须要做出成绩，必须获得成功，然后精益求精。
他背负了太多的关注与期待，他被驾到一个不得不优秀的位置，而优秀是没有上限的，所以他只能一边不停往高飞一边越来越害怕。
许宝愉，也在害怕吧？
怕即使靠着朋友的关系进了好公司，拿到了好工作，却无法胜任的那种窘迫和无力；或许，他也害怕他，怕真正的“宫藏”，怕他发现自己一败涂地……
宫藏沉沉闭上眼睛，愧意随即蔓延而上，像一只一只小虫，一口一口蚕食他的心脏。
“Tom，许继月最近有什么动静？”宫藏问。
张随愣了愣，没想到宫藏的思想这么跳脱，“许继月？应该快要移民了吧，在等签证呢。”
“找律师拖住她，重新探讨许奉海遗产划分问题，”默了默，宫藏又说，“另外，查一下许宝愉小妈的入狱原因，或许跟许继月有关。”
张随挠头，“那要是她再问起夫人……”
“就说人找到了，跟我在一起。”
“好的，”有这句话就放心了，张随将车开进公司地库，笑着说，“顺便帮你打听打听，夫人平时喜欢什么东西。”
.
原本已经很累了，可许宝愉却一点困意都没有。
他爸没出事的时候，每次他往床上一躺，姜惠云就会把他薅起来，“大白天的，睡什么睡！”许宝愉说不睡觉还能干嘛，姜惠云就眼珠子一转，宝儿，陪小妈去你爸公司，咱俩吓他一跳……
许宝愉坐起来，打开笔电，点开一个同城的招聘网页开始看——
他的选择确实很有限；再加上拿不出身份证，留给他的选择就更有限了：临时工、网络刷单、含糊其辞的夜店销售、以及比那更加虚无缥缈的“先培训后上岗”……
可以说，能尝试的岗位他都试遍了，再往下的保不齐还得让“张随”去派出所捞他。
许宝愉抠抠胳膊，望向沉寂了一下午的手机——
犯了错就得及时补救，更何况这次是他感情用事。
“哎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宝愉少爷竟然主动把我约出来了？”宴鸣叉着手臂走进咖啡店，坐在许宝愉对面。
见他来了，许宝愉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些，低眉顺眼地咖啡杯推到他面前，“香草拿铁，你爱喝的。”
宴鸣斜着眼睛瞟了一眼，“不好意思，最近减脂，喝不了这么甜的。”
“那我再给你买杯冰美式。”许宝愉又赶快将咖啡杯挪到自己这边，拿起手机扫码点单。
“行了行了，我不渴，”宴鸣按住许宝愉的胳膊，他额头上的汗珠怎么那么惹眼，空调房还流这么多汗，可怜巴巴得想刺激谁，“我现在头疼，拜某人所赐！”
许宝愉一怔，马上起身走到宴鸣身边，伸手按住他的太阳穴，“那我给你按按，按了就不疼了。”
“哎呀，”宴鸣强压着嘴角，还是绷不住笑了，完全破功，“行了行了，别这样成吗我说，你不欺负我我都不习惯！”
许宝愉也笑了，终于放松，“哪能呢，我以后一定不欺负你了。”
“你真有病！”宴鸣把他搡回座位，终于拿起香草拿铁开始喝，“就买了一杯啊？”
许宝愉也不装了，“这不没钱嘛！”
“我有钱，请你吃饭吧，”宴鸣朝他挤挤眼，“靠你赚的。”
“靠我？”许宝愉傻了，“你给我卖了？”
“滚滚滚，我是你姑吗？”宴鸣嗔他，“之前他们不是打赌嘛，看你逃婚之后能在外面坚持多久……我赢了，而且我是唯一赢家，净赚一万块！”
“哈？”虽然觉得离谱，但说实话，许宝愉也没想过自己能坚持这么久，整整一个月！
不学无术的草包许宝愉，凭自己的本事，稀里糊涂又实实在在地活了一个月！
走出咖啡店的时候，晚风拂面，天空碧蓝如洗。许宝愉突然又想起那句，“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
好吧，不得不承认，他就这么俗气地和生活达成某种和解，不那么憎恨生活了。
可是，“张随”怎么整？
“张随”可没和他达成和解，说不定，“张随”已经开始憎恨他了！
太可怕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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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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