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光峰，养心阁内
楚长歌松开搭在伤者脉门上的两根手指。
“他怎么样了？”秦迟急不可耐的抓住他的袖子。
楚长歌叹了口气，摇摇头。
他这般神态反应，让本就紧张不已的秦迟整个人像是被针扎满身一样，身上每一寸皮肤都难受得直抽。
原本在鸠山炉秘境沙漠中那一遭，因为混沌神焰和楼行风，自己差点亲手杀死刘缃，这件事每每叫他午夜梦回心惊肉跳，如今不过半月，又是失手重伤刘缃，秦迟已经无法用理智控制自己的情绪。
扯起楚长歌的领子，秦迟五官扭曲，大声嘶吼：“你倒是说啊！”
“他的气海破碎，如今已经是个废人。”楚长歌不紧不慢说着。
“你，你说什么？”秦迟将楚长歌提起来，“你再说一遍！”
“师尊，师尊.......你.......”就在这时，一道细若蚊呐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秦迟推开楚长歌，坐到床边，握住刘缃的手，“缃儿，别说话，先休息，师尊一定治好你，师尊一定会治好你的。”
他不停的对他念叨“师尊一定会治好你的。”
楚长歌斜睨秦迟一眼，深眸中浮起丝怜悯。
“不，不，师尊。”刘缃面色苍白如金箔，反握住他的手，只是没有什么力气，他还在努力挤出笑容，“这样很好，师尊不要担心，师尊如果有一日再没有修为，也有缃儿陪着，缃儿陪师尊做个普通人，一起到凡间生活。”
“你，你........”秦迟赤红双眼，呆呆看着片刻，蓦然咬牙切齿：“你这个愚蠢的笨蛋！”
“徒儿真的很庆幸今生能遇到师尊。”刘缃虚弱张了张口，笑容破碎，“若是没有师尊，徒儿如今亦只是俗世中一件身不由己的交易品而已，所以师尊对缃儿很重要，缃儿请师尊好好爱惜自己，莫要为缃儿烦心.......缃儿这样就很好.......”
“呵。”
一声冷笑不合时宜的打断师徒两。
秦迟愤怒的瞪向楚长歌。
楚长歌斜睨躺在床上的刘缃，凉飕飕揄笑：“想做个普通人？之前你在鸠山炉的旧伤未愈，如今再碎了气海，不仅丹田灵气尽失，五脏六腑也失去灵力滋养，不日就会旧伤复发，死于偶发急症。”
此言一出，秦迟霍然起身揪住楚长歌的手臂，声色俱厉：“你说什么？”
“怎么？秦峰主耳朵不好使了？可要我治一治？”楚长歌不耐烦的甩开他的手。
秦迟胸腔剧烈起伏，死死盯着楚长歌。
楚长歌好笑的掸了掸衣袖，“你当我跟你们一样闲？都要死了还那么多废话。”
秦迟脸色难看，急切咬牙道：“救他，救吾徒儿，让他恢复如初，你要什么，我都能给！”
楚长歌谑笑一声，忽而问：“如果需要你这条命来换呢？”
秦迟毫不犹豫：“可!”
楚长歌挑眉，目光意味深长的投向床上的刘缃，一派揶揄之色。
刘缃垂眸，掩去眼底浮起的情绪。
“呵呵。”楚长歌轻笑出声，拍拍手，“秦峰主当真是老房子着火。”
转而正色道：“方才只是玩笑话，秦峰主莫要介意，不过，换倒是可以换，也不难，换个内丹就可以，人丹妖丹魔丹都可。”
“内丹？”秦迟蹙眉，须臾低头看着自己的丹田，抬起头，对楚长歌道：“就换我的内丹给他。”
刘缃唇瓣轻颤，却只是咬住，没有发出声音。
楚长歌笑着摇了摇头，“秦峰主的不行，你已经是炼虚强者，内丹早就不是丹，他的身体如此虚弱根本受不住。这拿来换的丹，只能低，不能高。”
“只能低，不能高。”秦迟喃喃，失神的看向床上爱徒。
刘缃唇瓣印着刚咬出来的牙痕，眼眶通红，像一尊随时会碎掉的瓷娃娃，令人一看就心疼。
刘缃天赋不好，但愿意穷尽全力去修炼，不计代价不畏艰难，就像自己一样，所以后来才会被自己留在身边悉心教导，谁曾想好不容易筑基，就被召回西章国。
如今刘缃修为连筑基都勉强，芈天门就只有部分杂役弟子还停留在炼气期。
秦迟沉声:“本尊知道了。”
就在此时，门外有弟子来报楚长歌道：“师尊，赵峰主腿又开始疼了，姚师妹前来请您过去救治。”
楚长歌唇角浮笑，没有半点大夫对病人的担忧。
“不巧。”他冲秦迟一拱手：“赵峰主那里有事，我便先走一步，等秦峰主拿到内丹，可随时再来找我。”
说罢人便出了屋子，跟弟子走了。
屋内安静下来，幽幽药香浮动。
秦迟默默注视床上的刘缃。
这孩子心中此刻定然非常痛苦，只是怕自己难过自责，不肯在自己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
他的命运就如同自己一样。
天赋不佳，苦苦修行，一路不顺，最终落得修为尽废的下场。
不，不该如此。
至少刘缃那般善良无垢的人，不该如此！
秦迟五指紧攥。
刘缃低垂着眼帘，心中一声讽笑，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秦迟未免入戏太深，竟然有人想要把命给自己，可笑，既然这样，系统，你看看他的命能不能救回我的真身？
系统：抱歉，这个不行.......
刘缃失望：看吧，这种舔狗根本没什么卵用，我感动个屁啊，我内疚个鸟啊，谁演戏还把戏棚当自己家啊。
系统：那你准备接下来怎么做?
床榻上，刘缃乌睫掀起，抬起手虚虚按在秦迟的手背上，目光恳切的望着他，“师尊一生霁月清风，光明磊落，缃儿不愿意师尊为徒儿造杀孽。”
秦迟沉沉望着他，喉结微滚。
缃儿，你错了，为师并非你所想的那般完美之人，我早已经沾染杀孽，白袍染血，只是，这一生，为师希望一直在你心里完美若此，也不枉我两千年茕茕追逐却被天道辜负的一生。
“师尊不杀人，师尊只跟他们交易。”秦迟放柔嗓音。
秦迟很少有凡人的柔情，若他做出一分温柔，必定心中有十分。
刘缃唇角勾笑，握紧秦迟的手，“也不要人的内丹，就用妖的吧，最好是草木之类没有灵性的，你我的罪责也能减小些。”
秦迟想也不想：“好，都听你的，缃儿想要什么，为师都去拿来给你。”
“那。”刘缃眼眸一深，轻声开口，“缃儿想要那棵草的妖丹。”
*
侍灵院耳房外的房檐下悬挂着两盏小桔灯。
拳头大小的灯在阶梯上投下两团微弱光影。
温白钰自浴桶中出来，披了件单薄的白袍，绞过两遍的头发依旧湿漉漉的垂在身后，随意地搭在腰际。
人刚走出耳房，连廊上就吹过来一阵夏夜的微风，那带着丝微温的舒适，将他这两日盘踞在心头的阴郁拂去不少。
边陲回来之后他气愤了两日，烦恼了两日，现下只有一条路，偏就是不想走，又想完成那件事，可该奈何？
幽暗的夜色压在温白钰疲惫的眉眼上，一声羽毛般的轻叹掉落在栏柱旁边。
刚入夜，天空仍然没有星光，好在孚玄儿今日回来得早，早早点亮小桔灯，整个侍灵院都沉浸在橙色的暖色光中。
小桔灯是温白钰早年当游医时候救了一家人，那家小孩子亲手做了一盏送他，他觉得好看就自己学了来，但他是没有家的人，直到上到侍灵院才有机会挂起来，于是一下子挂了很多。
温白钰独自倚靠在栏柱旁静静看着满庭橙黄夜色，正出神时，眼角余光处突然有道暗影闪电般掠过。
“什么人！”
话音刚落，温白钰就感觉到身后有异。
一道清冷嗓音旋即自身后响起：“是我。”
听见这道声音，温白钰背脊瞬间僵直，飞快转身，意外道：“峰主是来讨血的？”
秦迟摇摇头，“本尊不要你的血。”
温白钰狐疑的盯着对方。
除了取血，这人还能有其他什么事跑到这里来?
没办法，他现在一看到秦迟手腕都开始隐隐作痛无法做他想。
夜色昏暗，只有连廊上的小桔灯那点昏暗的光落在秦迟半张脸上，竟有种鬼气森森的感觉。
温白钰看久了悚然一惊。
秦迟轻轻笑了一下，“你不用紧张，本尊只是来问你件事。”
秦迟很高，很少笑。
此刻笑的时候微微低下头，像是带着整夜的黑暗一起压下来。
温白钰唇角微僵：“峰主请赐教。”
秦迟毫不把他戒备的姿态放在眼里，轻笑：“温白钰，你可是曾喜欢过本尊？”
温白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暗自用力掐住自己的大腿。
——嘶，是真的疼，我没在做梦。
秦迟轻轻笑了一下，“你可想如愿以偿？”
温白钰沉静的观察着对方的笑脸。
眼前这张脸今夜没有一贯的清冷孤傲神情，他在笑，但是笑意分毫没有到达眼底，那双原本该古井无波的眸低铺盖一层阴翳暗沉，浑身气息浮躁，仿佛一只会随时暴怒扑上来咬人的疯狗。
如今的芈天门已经被外敌渗透，除了萧祭川和自己，其他任何人都不能保证绝对安全。
也许，眼前之人，根本就不是秦迟。
想到大有这种可能，温白钰呼吸急促起来，螟虫不可怕，自己用血就能杀死，现在最大问题是——双方战斗力过于悬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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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妖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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