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看见对方转过身来,池梦鲤的心情终于由阴转晴,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脸。

他最喜欢和长相好看之人打交道了,刚刚一路上的不安臆测通通被抛之脑后,他下意识地有了与之沟通的信心。

而且这人剑眉星目、身形板正,英武之气比起锦衣卫来也不遑多让,,甚至比他们还多了份从容与贵气。不过也合理,要不说人家是大当家呢!

池梦鲤昂首挺胸鼓足气势,走到这位比自己高了半尺有余的美人身前,试图显露天朝上国的威严。

“姓名?”“池予。”

“年龄?”“二十。”

“籍贯?”“广州。”

“嗯!那日我在水里救了你。”

“哦!多谢救命之恩。”

“我们要返航了,你以后去安南陈朝,出去吧!”

池梦鲤:“……”

不是?大哥,你怎么不按套路来?装神秘还是装高冷?不聊聊吗?不问问我的意见吗?

池梦鲤预想的是二人你来我往聊会儿天,互相探探底,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故事走向应该是自己舌灿莲花一顿忽悠,成功说服对方将自己送回大虞朝,且一路保驾护航,等他找到官兵拥有身份,就赠与这位大当家黄金百两,以报救命之恩,从此传为一段佳话。

可现如今,虽然自己用了假名字,但对方什么情况他都无从知晓,仅被简单问了几句话就送了出来,显得他很呆的样子……

不是他多心,这个所谓的大当家这么强势,看着好像人口拐卖啊,不会等船靠岸后就把他卖掉、吃掉吧?在小池大人的印象里,四夷边民一直是茹毛饮血的形象,干出什么事情来都不奇怪。

心中浮想翩翩,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不自觉地用手拢了拢身上的白色纱裙。一抬头看见两个船工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露骨的眼神让他瞬间联想出一些不太美好的画面,当即转身,拔腿就往回跑,船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跟着追了上去。

“砰——”

迎面撞上一堵肉墙,被弹开又被抱回,是站在门口的大当家……

池梦鲤在那人怀里尴尬地仰起头,嘴唇张了几次,心想总不能说我怀疑你的手下对我图谋不轨吧,万一这个大当家的也是个禽兽呢,给了他启发就不好了,只好坦白从宽道:“我是男的。”

“嗯。”

“可以给我件你的衣服吗?”

他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尽量做出乖巧的样子,示意对方自己只穿了件纱裙。

“进来。”

对方挥手,屏退了追过来的船工,再次将他带入房间。

砰的一下,房门关上,池梦鲤心中一颤,莫名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你叫什么?”话不过脑子直接从池梦鲤嘴里跑了出来。

“陈渊。”

名字还怪好听的,就是人冷了点,看着对方去给他找衣服的背影,池梦鲤脑海里突然一阵电光火石,这个陈渊是安南人,他不会是听不太懂大虞话吧?

“陈兄行商四方,可知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抑或是须小可衔环结草以报?”

“嗯!换衣服。”

池梦鲤接过衣服眉眼弯弯地道谢,再次露出真心实意的笑脸,他刚刚语速稍快,这个陈渊明明听不懂还应声,好可爱啊!

他太过得意,以致于没有看到陈渊眸中晦暗不明的神色。

陈渊当然知道这人男扮女装,看对方穿着女子衣物,心里只觉得好笑,却也不戳穿,万一这小孩有自己的小癖好呢?

陈渊第一次见池梦鲤是在广州府的赈灾处。

那天他见完客商,独自一人在外闲逛。台风过后城里搭建起了很多救灾点,他们安南有时候也会刮这种大风暴,但灾后都是靠着百姓们自发救助,这种由朝廷出面的救助是他们陈朝人无法想象的,他隐在角落里,一边艳羡一边学习。

远处一位老大夫正带着几位童子为灾民熬药看病,一个面容白净的小公子来回穿梭于人群之中,像花蝴蝶一样格外显眼。小公子手上拿着银针,时不时和老大夫讨论几句,然后精准地刺向哀嚎中的病患,病患立刻就安静下来了。

他知道这是汉人的针灸治病之法,看上去很厉害。小公子皱眉行针的样子让他想到了菩萨坐前的小童子,悲悯救苦,陈朝的土地上草木随意疯长,孕育不出这样的秒人。

故而,在清水江里看见这小公子的第一眼,陈渊就决定将这人带走,带回自家寨子里,好好养起来。

刚好寨中缺少医者,落了难得白天鹅合该归自己所有……

按照他们陈朝的规矩,自己救了池予一命,那池予往后余生都是他的奴仆,将其带回陈朝理所当然。当然他并不是个无情的人,这条小鱼骤然离开家乡难免会不适应,这也没关系,暗地里给他安排个女郎,生出几个娃娃,人也就安心在寨子里住了下来,不用担心对方老想着往大虞跑。

对方穿好衣服出来,袖口裤腿都长了一大截,乍一看更像个小孩了,哪里像是有二十岁的样子。陈渊上前帮池予系好腰带,又用剪刀将袖口裤腿裁断,将多出来的袖口布料做成发带,给池予帮了两个大麻花辫。

他摩挲着池予雪白柔嫩的脖颈,有些惆怅地想,寨子里的阳光很大,这么白嫩的人会不会被晒坏了?

“好了吗?”

“嗯。回去后给你做衣裳。”

一如既往简单明了的回答,池梦鲤见怪不怪了,他拉着陈渊坐到凳子上,尝试和对方沟通回家事宜。

然而他好说歹说,嘴皮子都磨干了,陈渊给的回应都是“不许”、“不可以”、“去陈朝”。他想要再深入地讲道理,甚至许诺丰厚的报酬,对方就做出一脸懵的表情来,不知道是真的听不懂,还是故意的,持续一个时辰的拉扯,以池梦鲤完败告终。

“灵智未开,狗彘不若!”

池梦鲤气急败坏,一拳锤在陈渊胸前,手感还怪好呢!

又忽地想起这是在对方的底盘上,立马缩回胳膊,心虚地望着陈渊,希望对方不要暴怒,将他扔到海里。

陈渊没察觉到什么力道,也没打算和他计较,只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安静点。

这人真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看陈渊对他没有什么恶意,池梦鲤再次放下心来,赖在这间大当家住的屋子不肯走,安心地蹭吃蹭喝,回家的事情只能从长计议。

实际上,这世间除了他那鬼迷心窍抛妻弃子的老爹,池梦鲤遇见的每个人人都对他挺好的,长到这么大都安稳顺遂。

期间有陈渊的手下过来请示船上事务,见他在这里均是面露惊异,不过没人敢多说什么。

池梦鲤安心地在豪华舱里当一条咸鱼,无聊时想起曾经看过的话本子,有个故事讲:青州有位书生屡试不第,回乡途中失神落水,后来被一个在附近落草为寇的山匪救走,为报救命之恩,那书生留在山上当起了军师,帮助寨主将占山为王的事业搞得红红火火,最后一行人被朝廷诏安,那书生和山匪都得了官做。

如果自己还未考中功名,跟着这位大当家去海外做一番事业也挺好的……

又下雨了,雪没追上船,雨却阴魂不散。

天色昏暗,风急浪高。

吃过晚饭,陈渊严词拒绝了池予晚上留宿的提议,他是个享受独处的人,白日里允许池予在他房里待着已经是极限。

夜间,雨水拍打着舱门,吵得池梦鲤无法安眠,一个个浪花袭来,五脏六腑都被摇匀了,闭上眼就能看到狭小的船舱里挤满鬼怪,像是做梦又像是现实。

突然,他听到一声凄利的惨叫,紧接着外面想起了数道混乱的脚步声,似乎还有人在讲话。池梦鲤悄悄挪动身体,贴在门边想听清楚点,可惜入耳的只有鬼哭狼嚎的风声。是幻听了吗?他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裹紧身上的被子,转身打算回到床上。

咔——突然房门被拉开!

冷风猛地窜了进来,迎击他的面颊。

昏暗中出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红发长毛怪,晃晃悠悠脚步踉跄,手上拖着柄钢刀划过舱板,发出‘哧哧——’的声音,宛如雨夜里的催命符。

池梦鲤被吓到无法动弹,双手在地上胡乱摸索,试图拿点什么东西来格挡,但他很快就发现船舱内家徒四壁,根本没有趁手的武器。

船体剧烈的摇晃,他拼命往前爬企图藏在床板之下,此刻对生的渴望完全占据了他的脑海,然而大脑发出的指令却无法有效地调动四肢,曾经学过的一点三脚猫功夫此时也都被抛之脑后。

“小心!”

听到惊呼,池梦鲤仓惶回头,只觉一股湿腻的热液喷射到脸上。

滴答滴答——

热液落在舱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红毛怪的心脏上长出一把长刀,身体摇摇晃晃,尔后扑通一声倒地不起。散乱的头发擦过池梦鲤**的脚掌,吓得他一哆嗦,连忙用双手紧紧抱住双腿,脸上湿热滑腻的触感在这一刻格外明显,他想抬手将其擦掉,却怎么也做不到。

“别怕!”

恍惚间,一只粗糙厚实的大手抚上他的脸庞,为他擦去脸上的鲜血,每一下都很重,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强制意味。

那佛郎机人很懂事,喷出的血液刚好洒在池梦鲤右脸的上半侧,待人双眸一睁,那污秽之物在漂亮眼珠的衬托下反倒沦为艳色红妆,平白增添了一抹姝丽。

在陈渊的摆弄下,池梦鲤后知后觉地闻到血液的腥气,喉咙一梗,呕吐感袭来,又被拼命压制回去,他要紧牙关,不断发抖的身体出卖了他紧绷的精神状态。

陈渊有些疑惑不解,几个杂碎而已,怎么这么不禁吓?

但也只好停下了手上动作,温声道:“乖一点”,随即吩咐人来把尸体拖走。

看着池予呆呆的样子,陈渊无奈长叹一声,弯下腰将人抱起。

池梦鲤就这样挂在陈渊身上,被带回了那间豪华船舱。一路上他异常沉默,偶尔脑子不清醒的时候,会靠在陈渊的胸前,但须臾警醒,又立马拉开两指宽的距离。

这接二连三的刺杀,池梦鲤真的是受够了。

他生长于山明水秀的江南,那里的风雨向来是细密小意的,有吃不完的蟹粉酥,有他日日把玩的青玉扇,每日清晨丫鬟婆子会为他打理好日常所需。后来入京赶考,名声大噪,一举成为天子宠臣,更是在富贵乡里泡着,何时过过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

怎么就沦落到这种境地呢?

压抑几天的情绪,在这一刻累积爆发,眼泪簌簌掉落,身体微微颤抖,眼眶红的让人心疼,却又死死咬着牙不肯泄出一丝呻吟。

陈渊将人放到自己床上,本想交待安慰一二,却在看到池予眸里氤氲的雾气后怔在原地。

他喉结滚了滚,没发出声音,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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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池大人流亡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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