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夜久更阑风渐紧5

江霁月醒来的第二日午后,小憩初醒,隐约听见窗外有人在低声说话。

她附耳倾听,听见有个青稚的少年声音说道:“殿下,在此处耽搁这么多时日,回去恐遭陛下怪罪。”

另一个沉一点的少年声音响起:“可是她若是死了,陛下不还是会怪罪殿下。”

青稚少年嘟囔道:“怎么横竖都要被怪罪啊!”

“若此事这么好办,他们也不会推给咱们殿下了。”

两个小少年你一句我一句商讨,他们话中的“殿下”倒是匿了形,江霁月侧耳听了一会儿,才听到一道声音终止了两个少年的喧闹。

“既已领命,从心而做便是。”

最后开口的声音温然平静,气息沉稳,令江霁月恍惚想起小时同娘亲上山寺祈愿的所见所感,金黄的暖阳,古朴的钟鸣,以及山间绵延的涓涓春水。

虽则声韵质若古木,但听音色,不难听出是个年轻人的声音。这样的声音,读诗应当会很好听。

江霁月坐正,有些口干。

听他们的交谈,方才说话的人就是宋娘口中的“六殿下”。这样的谈吐超出江霁月的意料,毕竟按照她的想法,游牧地界的人士,应当都是心性豪洒的外在奔放之人,从不曾想过还会碰见这样的沉稳内敛者。

世人排外是天性,他在北澜宫廷大概不怎么受欢迎,江霁月抬手拿起宋娘搁在她手边放凉的水碗,一边小口啜饮一边想。

这般难得安然地留在驿站中休养了三日,第四日正午准备出发。

江霁月甫一上马车,便看到马车中原本放着被褥的地方又垫高了几层,伸手一摸被子,也比先前的那一条厚实许多。

宋娘见她如此动作,开口解释道:“姑娘,越往北走越是寒凉,你大病初愈,盖严实些才好。”

江霁月轻微躬身,说道:“多谢。”

宋娘性格豪爽健谈,与江霁月上了马车后,便一直热衷于同她聊天,江霁月随口提了一下,宋娘便将宫中的事情说了个差不多。

现今的北澜皇纥奚赤琮膝下有八个孩子,五位皇子,三位公主,前五位皇子公主生于纥奚赤琮的大哥在位期间,六皇子纥奚冽是纥奚赤琮即位后的第一个孩子。

宋娘说着说着宫里的情况,便眸光暧昧地凑到江霁月身边,说道:“姑娘是南泽送来北澜和亲的,六殿下的生母也是南泽来和亲的一位郡主,你们骨血来自一处,最是般配。哎……只可惜那位娘娘早产,生下殿下便撒手人寰,不然她见了你,定然比我还要喜欢。”

江霁月哭笑不得,说道:“宋娘,我如今二十又一,算算年份,六殿下应当比我小不少吧?”

宋娘掰了掰手指头,粗略一算,摆手道:“约莫差个三岁……三岁好啊,女大三,抱金砖。”

说着,她殷勤道:“莫要觉得他年岁小不牢靠,那些个皇子里头,就属我们六殿下最为稳重,文武兼修,教过他的先生都赞不绝口!”

江霁月听罢敛睫,心想这样的人应当是个夺储的有力竞争者。

看着江霁月沉思的模样,宋娘便知她都听了进去,继续不遗余力地说自家殿下的好话:“而且啊,姑娘你看,现如今未有正妃的皇子,只剩下了六殿下和八殿下。你若与六殿下成婚,正妃之位就是你的。”

看得出来宋娘是真心喜欢她,江霁月叹了一声,说道:“只可惜嫁谁不是由我说了算的。”

两人正说着,马车外响起马蹄声音,像是有几人骑马从后往前赶。

宋娘一听,低声道:“是六殿下呢,他的马上系着一个小银铃。”

江霁月本以为那匹马会经过马车到前面去,可铃声却止在马车边,随后,有人敲了敲马车厢。

开口的是江霁月那日听到的青稚少年声音:“宋娘,殿下说队伍一会儿便启程,你们坐稳。”

宋娘听了,一边抖开被子裹住江霁月,一边应道:“哎,知道了,路上少往颠簸地儿走,姑娘身子还没养好。”

少年低声嘀咕道:“还真把她当未来皇妃养啊……”

话音未落,便响起拍打什么东西的声音,好像是有人用剑鞘打了一下少年的脑袋。

江霁月偏头透过半透的垂帘向外看去。

抬手那人肩宽臂长,身似她醒来的第一日所见的那人,见少年挨了一下不敢发作,她便知道此人应当就是那位六殿下纥奚冽。

江霁月待几人策马走到前面后,在启程微晃的马车上,轻声问宋娘:“那位殿下的‘冽’,是哪个字?”

宋娘拉过她的手,在她手心写,一边写一边道:“清冽的冽,崇慧郡主起的名字。”

江霁月合掌思索片刻,笑道:“好名字。”

她不笑时是池上芙蕖,清妆淡颜,笑时是绝艳牡丹,姝色盛极。

宋娘拿着绢子往她脸上一挡,调笑道:“哎呀,让旁人瞧见姑娘的样貌,不知道要招多少狼来呀。”

两人说笑着,又继续聊了下去。不过宋娘对国事知道的不多。江霁月有意打听究竟是谁出主意要她作为赔礼之一来此,便出言试探,可宋娘却什么都不知道。

江霁月抿唇,沉着心同宋娘闲聊,而后适时表露疲态。宋娘连忙扶她躺下,连声让她好好歇一歇。

江霁月裹着被子,背对着宋娘,躺窝在一边,双目闭合,但心里却一直在盘算。

她得知道到底是谁想要她,若是被指给了一个对她不感兴趣的人,怕是日后想要达到目的,要费不少功夫。

……至于现今在前领路的六殿下。

不太好说。

毕竟那日听两位少年的交谈,他好似不太受皇帝宠爱。大抵是因生母为南泽人,故而怕他有异心?

想到六殿下的生母崇慧郡主,江霁月在脑海里努力搜刮关于她的记忆。

尚在闺中之时,她隐约听过父亲少时曾护送一位郡主去往北澜和亲,不过那已经是她出生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况且当年那位郡主嫁的可是北澜国君,算算年份,那位国君应当是现今北澜皇的兄长。

北澜与南泽截然不同,她听说那里弟可娶寡嫂、子可纳小娘。大概纥奚赤琮即位后,娶了兄长的后妃,而后才有了纥奚冽。

……等等。

方才说崇慧郡主早产生下了纥奚冽,而纥奚冽又比她小三岁。算一算他出生的那一年,好像纥奚赤琮还没登基多久。

那这个纥奚冽……是不是纥奚赤琮的亲儿子啊?

江霁月想到这个了不得的猜测,不动声色地将被子捏紧。

身后的宋娘好像一直在看她,见她那边轻微异动,连忙关切开口:“姑娘,可是还冷?我寻殿下再要一条被子来?”

江霁月闻声回头,半撑起身子,摆手道:“不必,宋娘,方才有些惊魇,没事。”

宋娘听她这么说,表情满是心疼,她像摸自家女儿一样摸了摸江霁月的长发,柔声道:“哎,我当年背井离乡的时候,跟你年岁差不多。你这一说,我便想起当年我也是吃不好、睡不好。可怜的孩子,你这又是带病上路,太苦了。”

“远离故土到了北澜皇宫,宋娘也不容易。”江霁月拥衾坐起,温声道。

“我是随着我男人来的,不过刚来,他就死了,我一个人没有倚仗、没有银钱,就入了宫做宫婢。去年本来能出宫的,可惜南北交战,边境太乱,我便在宫里又等了一年,等到现在……说来也怪伤感,我与姑娘投缘,可待将你送去,下个月我就要出宫了。”

“得了自由,这是好事,”江霁月淡淡道,“可想好是回南泽还是留在北澜?”

“留这吧,当年我逃出家,寻了个老实人嫁了,我的亲人只当我死了。在北澜待这么多年,也算是半个北澜人,在这更为熟悉一些。兴许会拿着这么多年攒的银钱在宫外开个包子铺?姑娘,我做包子可是一绝呢!”

江霁月扬眉道:“真想尝尝宋娘的手艺。”

“尝得了,尝得了,又不是姑娘一入宫我便走。不过姑娘,我是六殿下宫中的人,你若是住了别的地方,我还真不知道怎么给姑娘送去呢……”

宋娘说着说着又将话题扯上了给她家六殿下牵红线,江霁月虚虚地笑着,点头作应,宋娘不是个看不懂人家脸色的,知道她兴趣缺缺,便也不能强求,只好转移了话题。

其实对江霁月来说,纥奚冽并没有被她排除。若他靠才华得宠,那自然是最好,若他如她所猜想一般身世存疑而被皇帝厌弃,她也能以此为由进行挑拨。没有通不了的远处,只是看人会不会将路走死而已。

只是……她说好听点是来和亲,说难听就是战俘。寻常来和亲的女子都不一定有选择的权利,她怎么会有。宋娘这般苦口婆心劝她,不如劝劝她家殿下。

江霁月脑海正想着纥奚冽,便听到马车窗口再被敲响。

古木一般温醇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后日有雪,今夜需连夜赶路,可需被衾?”

江霁月捏了捏足以将自己闷出汗的被子,轻声道:“不必,多谢。”

“好。”

短暂一字如风行水上,既轻且缓,偏生在一片心湖划开涟漪,久久不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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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夜久更阑风渐紧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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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君若知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