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到底是没放过章林一,学习组更不会。
章林一每天都好像在拉练。早上、中午、傍晚定时出来放风,被要求站在院子中央的旗台下,大声检讨自己的思想问题,其余时间就待在房间里学习。
开始时章林一还挣扎过,慢慢就认清了形势,也学会了审时度势。因为他意识到他一天不承认自己的问题,一天不接受改造,他就永远出不去,永远都将见不到真桃。
这怎么行?
所以他一咬牙,开始学着说违心的话,充分发挥“gai”溜子的特长,左右逢源,嘴巴就跟摸了蜜,惹的□□甚是开心。
平时不是装深沉,就是装懊悔,装着一幅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时刻在接受洗礼的模样,到后来这套表演到达到了如火纯青的程度,完全成了一个重新洗涤过的新型人类。
□□自然是很欢喜的,他认为就是他用自己的真诚和崇高理想,感化了那颗顽石。
不过即便演到了极致,章林一还是没等来可以回家的消息。
另一边,成衣社俨然快要关门大吉了。
大闹了一场不说,劳动主力还被抓去学习改造,劳动力严重缺失,而且活也越来越少,每天能缝几个扣眼,钉几颗扣子已经不得了了。
就有种种章林一不在,就逐渐萧条飘零的感觉。
真桃也不想待在铺子里。她看着那两人就犯恶心,索性带着真凤扬天天去学习基地堵人。
两人站在大铁栅栏门口,一站就是一整天,一旦看到抓章林一的那个男人就冲了上去。
那个男人开始时还应几声,逐渐就变的敷衍,最后老远看到两人,就跟见了瘟神似的,不乖三人视线对上,就跟百米赛跑一样,铆足劲冲进了院子,傍晚再随着人群偷偷溜走。
这样猫抓老鼠的日子又过了一段时间,真桃实在忍受不了了,思量了一整夜,决定厚着脸皮再去找王强。
这天,真桃收拾好,刚从后院出来,一群黑压压的男人跟潮水一样扑进了铺子。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真桃第一反应就是吴玉兰也把她和真凤扬都举/报了,这些人是来抓他们的。
真凤扬后脚跟着出来,差点撞在真桃身上,刚要出声,被真桃拉住,往后退了一步。
虽然真桃十分警惕,但到底心中还是没有底,看着那群男人,眼底划过了一丝恐惧。
那群人涌进铺子后就散到了各个角落。
带头的男人发现两人,没有丝毫迟疑,走近后,正言厉色地问:“成衣社的章林一,真桃,郑祥庆,吴玉兰!四个人都在不在?”
他一字一字,中气十足。
那人手里拿着本子,和上次来抓章林一的人一样,说完垂眸又看了眼本子。
找四个人?不是举/报他们两个?真桃心中一沉,深吸一口气,镇定道:“有人不在,我是真桃,您有什么事吗?”
男人掀眸看了她一眼,又环顾一圈,问:“其他人呢?”
其他人?她怎么知道?她又不知道郑祥庆那两口子,思及此,真桃眸光忽然一闪,心说他不知道章林一被抓走了!?
所以他和那群人不是一起的?还是章林一又出什么事了?
两个疑问猛地蹿了出来,真桃吓的一惊,额头都沁出了汗,紧张到脱口而出:“章林一都被你们抓走了,是不是人出事了?”
真桃问出心底的疑问,面部表情已经紧张到在发颤。
男人仿佛没听懂真桃在说什么,视线落在她脸上,眉头微微皱起来,片刻后,意味不明地瞥了她一眼,退后一步,挺起胸膛,大声说:“我今天来是代表乡委通知,并且号召大家,从今天开始,所有人都要投入到水利建设的工作中去,你们是成衣社的一员,谁都不允许推脱。”
男人看了眼本子,说:“你们是四个人,”一抬头看到真凤扬,问:“你叫什么?”
男人说话的时候,真桃大脑转的飞快,听到水利建设时,微微松了一口气。
此刻她完全可以断定这个男人和抓章林一的人不是一个部门,而且她忽然就有了个大胆的想法,或许趁这个机会,说不定能捞出章林一!
真桃恍惚了一下,回神道:“他是我弟弟,”不等男人开口,赶紧表态度:“他和我们一起,我们坚决响应号召!”
男人听这话,很高兴,愉悦地点了点头,说:“好,把名字报给我,成衣社上报五个人。”
“真凤扬。”不待真桃报上名字,真凤扬就自己抢着回答了。
男人“嗯”了声,垂头在本子上记下,再抬头时,又欣慰地点了点头。
或许是有些亢奋了,男人又挺了挺胸膛,用更大声地说:“抗干旱,保收成,水利建设是利万代千秋的事情,我们要保证不能饿死一个人!你们有这个觉悟很好,五个人一个都不能落,明天早上六点到河边集合。”
真桃连忙点头,道:“知道了,我们坚决支持!”
男人放心了,他还要去动员下一家,合上本子正准备走人,连人都没动,旁边传来女人的声音,抬头看向了真桃。
真桃看着他,表情为难又无奈,说:“领导,五个人保证不了,章林一被抓去学习改造了,已经快半个月了,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回来。”
男人好似知道真桃口中的学习改造指的是什么,看着她凝思片刻,忽然表情骤变,像被点燃引子的炮仗。
引子燃烧,真待最后的爆发。
“他们是不是脑子有病!半个月了还不放人?现在要干什么,主次分不清楚?!” 男人忽然就大吼了,爆炸了,快要掀翻屋顶。
旁边的几个男人退了一步,纷纷点头。
真桃见机,火上浇油,说:“是啊,现在最重要的是齐心协力搞水利,保收成,让老百姓有口饭吃!”
爆发中的男人陡然间静下来,缓缓地看向真桃,眼眸微收,目光沉了几分。
“章林一去不了,我们四个一定去!”真桃又说。她一脸的坚定,但对上男人的审视的视线,心里还是犯怵,说完深吸了一口气。
谁知男人并没有任何反应,过了一会才收回视线,边往外走边说:“明天五个人,一个都不能少!”
一群人呼啦啦地,就这么走了。
等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进隔壁铺子,真凤扬跑到门口瞄了眼,回头问真桃:“姐,他什么意思?明天五个人都要到,姐夫怎么去?”
真桃也不知道,她刚才就是激将了一下。
可那男人也没给她落定的话。五个人都要到,是他会让放了章林一,还是说让她自己想办法,五个人一人不能少呢?真桃也不确定,但她打算再赌一把!
真桃轻呼了口气,看向真凤扬,说:“不知道,等那两人回来,你去通知他们。”
真凤扬立马垮下脸,拒绝道:“我不去,我不想跟他说话,恶心人。”
“人家说了五个人,一个人都不能少。”真桃劝他,但她自己也不想跟那两人说话,只好把这事扔给弟弟。
而且如果章林一实在出不来,好歹他们成衣社态度很好,其他人都到了,再去找领导帮忙,领导一高兴,兴许就把人给放了,所以所有人必须得去,一个都不能少!
真凤扬还是不情不愿,委屈道:“你自己不想去说,就叫……”话音都在嘴边了,忽然收了音,努了努嘴。
真桃瞪了他一眼,那一眼不容置喙。
*
跟真凤扬交代完,真桃又去学习基地了。
这一路,真桃发现哪里有些不一样了。
街道两边正红色的墙面上刷上了硕大的白色字体,特别醒目。
有些已经刷好了,有还些正在改。
这些年,标语时常换,她反正也不认识,平时也不怎么在意,但现在真桃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疑惑驱使下,她走了过去,问正在刷墙的人:“这是刷的什么啊?”
那人停下手里的活,看向真桃,说:“要大力发展水利建设。”
刚才她才被动员,现在就刷墙改宣传语?真桃直觉有什么大事,又问:“这么突然的吗?”
“突然?”那人挑眉,惊讶地看着真桃。
不等真桃再发问,那人问:“你不在村里吧?”
真桃点头。
“咱们这不是涝就是旱,你看今年都旱成什么样了,根本没有收成,要再这样下去,大家都没吃的,都要上街讨饭了!所以,你说不搞水利怎么行?!”
真桃听着,忽然胸口堵的慌。
她来乡里不过大半年,怎么就失去了农村人天然的感知了,怎么没察觉到这些变化?真桃细细回想,这一年确实没怎么下过雨,连酷热的夏季,也没下雨,可是她却只记得为了章林一的裙子四处奔波。
可没有雨,收成就不好,农民就遭殃。
“你看,现在要充分发动群众,要大胆创造,要艰苦奋斗!”那人指着墙,又说。
真桃回过神,见那人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转身刷墙的同时,低声感叹:“不知道以后的日子是不是更苦咯。”
真桃怔然,心中像被什么揪住,呼吸都困难。
她环顾了一圈,才发现,好像一夜之间,有什么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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