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天色尚黑,绿舟将傅子笙从床上喊了起来,“主子,该起了。”
傅子笙闭着眼睛抱着被子坐在床榻边,思索片刻便下了床。
另一旁担心了一晚上她会撒起床气的绿舟松了口气。
傅子笙眼也不睁,一幅补觉的样子,仍由她梳妆打扮。
说来她今日这么乖的原因,只是那国子监开学了,第一天上学不能迟到,给那太傅一个好印象罢了。
傅子笙听闻过大学士张镜悬的名声和学问,知道此乃贤师,传道授业解惑,所教授弟子遍布天下。或许这是她改头换面来昌国做质子,所接受的最好的一件事了。
一个好的老师,能让她打起精神,感悟两国教学的诸多不同,想法焕然一新。
不到卯时,萱若阁的小厨房便抬上了傅子笙今日的早膳,她胃口欠佳的吃了几口粥,随后拿着那甜津津的馒头干嚼。
红药从外头抱着一个布包跑了进来,里面是她一大早去监书院领的傅子笙日后要学的书。
红药在冬日里跑得满头大汗,一进屋不见她把书放下,却听她一幅在哪听了八卦的样子,乐颠颠地前来汇报,“主子,主子,您知道今早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傅子笙睁开眼,看向她,示意她别卖关子。
红药嘿嘿一笑,借了口绿舟手里捧的茶水喝,然后一抿嘴继续说道:“就是前两天元旦晚宴,小帝卿被宫人破害一事的主谋已经查出来了。昌皇动怒,下令将慧嫔给降了位分,贬为庶人关到冷宫去了。今早奴婢路过御书房附近的宫女暖房,听里头的宫人说的。”
“慧嫔?”傅子笙沉思,她原以为会是兰妃主使让人偷偷溺死长孙燕,这慧嫔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她左思右想没个头绪,眼见时辰不早,绿舟提醒她上学要紧。
一路上,绿舟看着不着调的红药跟着傅子笙去国子监,心里实在不放心,跟只不放心小鸡崽独自远行的老母鸡一样嘱托再三:“主子,绿舟知道您心思缜密,做事沉稳,不会轻易卷进波澜里。但是红药不一样,若是她坏了事情,主子您就别管她了,让她自生自灭,您就早早回来。”
还不等傅子笙说话,红药便怒了,张牙舞爪地扑上去想要挠绿舟的脸,“绿舟你!你说的什么话!我有那么喜欢惹事吗?我可从未让主子担心过……”
“呀你!”她冲到绿舟面前,见绿舟一双慧眼巍然不动,少时一起陪主子疯闹的野丫头什么时候已经长成了小家碧玉的好看模样。
她心里一嘀咕,冲绿舟额心的花钿挥舞着拳头,囔囔道:“算了,看你是内子,我不跟你计较。”
“主子,咱们走吧。”她转头拉起傅子笙,风一般带着她跑进了国子监的宫院。
绿舟将她们送到院门口,方才转身回萱若阁。
国子监内,教习读书的学堂设在东阁,刚一进门便是空空荡荡的几排小案与座椅。
在傅子笙的示意下,红药在靠窗第三桌的位置上替她擦拭桌椅,傅子笙施施然坐下,随后问红药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红药踮起脚尖看窗外院中支起的日晷,略一想便说道:“回主子的话,快要到卯时时正了。”
傅子笙点头,也不言语,趴在桌上沉眠。
不多时,便有两人结伴走了进来。
傅子笙听见红药问安的声音,抬头看了过去,只见蒙着面纱的上官宁恰好看进她的视线里,对着她眼角弯弯,狡黠的一笑,“子初妹妹早。”
傅子笙声音有力无气的应了回去,未等她再次趴回桌上,便又想起了什么,目不转睛地盯向上官宁身后的小童身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长孙燕怎么来了?她不是才五岁,未到学龄。
“子初姐姐早上好。”长孙燕乖巧的唤她,看了看上官宁想要坐右桌的意图,她鼓起勇气翩然往傅子笙的身边靠去,然后小声在她耳畔说了句,“子初姐姐,我听说你和宁姐姐都能上学,我就向母皇求情让我也来。”
她砸吧着小嘴,语气甜甜地道:“燕儿来国子监,子初姐姐高兴吗?”
傅子笙侧着身子,谁想这小人得寸进尺靠在她背上压着她,细细簌簌地不知在她背上做什么,说话的姿势也是实打实的挨着。
她心道,这什么习惯……嘴上却露出笑容,道:“高兴。”
长孙燕不懂得察言观色,听见她说高兴,心就跟飞了一样,她仔细一想以前她在皇宫角落玩耍时,偶然看见长孙兴珠在母皇面前的宠溺疼爱母皇的动作,当即美美地在傅子笙的脸庞上亲啄了一口。
“木啊!”
她姐姐撒娇那是亲脸蛋,而她大姑娘上花轿头一次做,宛如老鹰扑食,啄得傅子笙脸颊冒红印,口水喇子糊了一脸,声音可响。
傅子笙双目震惊的看着她。
“子初姐姐,燕儿喜欢你。”
“哎吆喂,我的眼睛啊,哈哈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子初妹妹这么难忍惊惧的样子,燕儿妹妹做得不错。”一直默默注视两人的上官宁忍不住扶着桌子笑了起来。
傅子笙接过红药的手帕,默默擦拭脸颊,顺带瞪了一眼偷偷抿嘴吞笑的红药。
她看向长孙燕,目光无奈,见她局促不安,就知她又陷入无知惊厥的担忧害怕。傅子笙将她拉了过来,用那手帕擦擦她唇边沾着的汤水白痕,语重心长道:“燕儿,这种亲昵的行为,以后可不能再对外人做了。”
长孙燕懵懂,但看着喜欢的人就在眼前,如此细心的给她擦脸,她呆呆的“哦”了一声,恍然回神又抓紧问道:“子初姐姐也是外人吗?”
傅子笙松了手,肯定地答:“是。”
她眼中的果决让长孙燕无所适从,有些伤心,且不甘心地拉着她的衣摆道:“可燕儿最喜欢子初姐姐,你不能做燕儿的内人吗?”
“噗!哈哈哈。”上官宁再次笑出声,抹着眼角的笑泪,说着,“燕儿啊,内人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可真可爱,你当真就这么喜欢傅子初吗?难道宁姐姐对你这么好,早上担心你起不来还去未央宫接你呢,我就不得你喜欢?”
本以为她会答“喜欢”的傅子笙,竟是见长孙燕犹豫了,缓了一会儿长孙燕才吞吞吐吐地说:“喜欢宁姐姐。”
“但是子初姐姐、不一样!”长孙燕看了傅子笙一眼,羞得又将头低了下去,满头热气。
上官宁戏言笑道:“哪里不一样?难道是她比我生得好看吗?不会吧,宁姐姐觉得子初还没长开,现在是宁姐姐更为好看些才对。难道燕儿看错了?”
呸,难道喜欢她就是眼光喜欢丑的?傅子笙懂上官宁的意思,横眉冷对望了她一眼。
“不是的。”长孙燕知道自己被笑话了,小小女童知道害羞,奶声奶气的红着脸对傅子笙眼巴巴的解释:“子初姐姐,你不一样……”
傅子笙看着她快哭了,只好开口打断这没意义的争执,满口打哈哈,“是是,我确实不一样,好了吧?”
在旁人看,她是帝卿,与长孙燕绝无可能。
可谁又知道呢?
长孙燕怔怔地盯着她的眼睛,一时忘了怎么说,心里却起了心思。
傅子笙看着长孙燕干瘪的身子和有些枯黄的脸蛋,知道她日子难过,鲜少有人如此打趣她。她们这些质子迟早都是要走的。
界时,偌大的吃人皇宫只能她一个人闯。
于是,傅子笙随口便说道:“燕儿这么好,以后长大了肯定也是个美人胚子。可不能便宜了那些满口花花的骗人外子去。”
她来了兴致。
八岁的女孩板着脸,有模有样地捧起五岁女童的脸左右看了看,转了声调,稚声稚气地道:“我若为外子,定要娶你做当家娘子的。”
上官宁笑到岔气,捂着柔腰坐直,张口插补一句:“诶诶,什么当家娘子。你若为外子,必是延国帝女,还不得把燕儿八抬大轿娶作帝女妃?十里红妆,不,二十里,这才配得上咱们可爱的燕儿啊。”
长孙燕听得懵懂,见两人一个只顾着笑,一个耸肩作无奈,她跟着露出笑容,刚刚长全的牙齿歪了一颗,看着着实寒碜。
但谁也不信母族失势,现在还在皇宫里讨生活的长孙燕未来能有那么大的毅力,寻妻万里,道阻且长。
而傅子笙将来也将应了那个词,叫一语成谶。
小儿学堂,总是要闹出些笑话来的。
等三人谈笑完,其他的人接连也踩着点到了。
长孙兴珠一身大红,高傲的领着两个伴读世家内女,往最前面的书案边一坐。对刚出了风头,现在正是女皇长孙澹呵护对象的长孙燕更是视若无睹,竟没有开口刁难。
她出乎傅子笙意料的没有迟到。
傅子笙心想她莫不是怕教书先生责罚?看着如此桀骜不驯的女孩,小小年纪就会在宫宴上挤兑人,她还会怕一个先生?
但转念一想,或许是兰妃给她下了指示。
想到此处,傅子笙就看见结伴而来的两位身着帝女服的两位皇女,长孙稚阳和长孙千帆。
那长孙千帆的脸上还留着巴掌印,看上去哭过,只是不知为何眼神总是阴翳地瞥向一旁的心神不定的长孙稚阳,时而阴沉地望着坐在傅子笙身后的长孙燕。
是了,慧嫔被贬为庶人,关押冷宫。
其生女儿,便是十皇女长孙千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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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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