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的质子们也来了。
许是经过元旦那一出,四个帝女质子似乎私下里达成了什么协议,对昌国皇宫的抵触似乎也没有那么深了。
帝思雨和江娴甚至还笑着和傅子笙、上官宁打招呼。庞寒云依旧是那副独来独往、对谁都冷着脸的样子。
然而,上官复那种烂泥扶不上墙的浮躁气质总算有了些改变,看人也不再斜着眼瞅人。她走到上官宁身边,面容犹豫地唤了声:“宁姐姐好。”
上官宁可有可无的点头,看来是并不在意她。
没一会儿,张镜悬大学士领着一位学士便到了学堂內,看见所有的帝女帝卿都到了,她露出一副满意的神色。
“诸位学子,既然到了国子监,那便都是吾生的学生。彼此之间莫要以身份自持,若是被我等先生知晓谁私下里排挤、欺凌同窗,我必如实禀告陛下,严惩不贷!”
“同窗之情难得,几载时光转瞬即逝,望各位好自珍惜。”
张镜悬说罢,正要离去,忽地看见坐在傅子笙身后的长孙燕,她踌躇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十三帝卿今日也到了国子监读书,本傅记得你只有五岁,可有识字了?”
长孙燕被点名,紧张的起身,结巴道:“回太傅老师,学生识、识字的。以前在宫中,有奶娘教了百家姓和三字经……”
张镜悬随后想起她那刻薄待主的奶娘已经被处死,便点头说道:“那好。十三帝卿先听课,若是学不懂,之后再与我说。”
“文先生,这里就先交给你了。”她对身旁的学士道。
“学生知晓,太傅慢走。”那文姓学士笑吟吟地应下,看上去年岁约三十出头,但已官拜内阁四品学士之位,教授皇女的学问。
傅子笙定眼一看她的面容,当即肃然起敬,正襟危坐。
文学士看向众人,表情收敛,但平易近人的气息并未消散,她让众人翻开《春秋·百家姓》齐齐高声朗读。
而她本人也首当其冲,负手举步前行,垂眸仰头晃脑,领声带头朗读。
傅子笙透过课本看向她,以为她只是一个死读书的书呆子。她在延国时上的是国师对她和阿姐的教课,当时的第一课国师便是脱离书本,问她何为平国论?
阿姐答,齐家治国平天下。
她答,平国论而无偏听,严边防而无轻信。这是南宋郑侨劝谏宁宗所言,是指外局形势复杂,需得以“严防边守”为上首选。
国师听完,说她阿姐虽为内子,却有鸿鹄之志,存固君定江山之才。
然后又对着她吹眉毛瞪眼睛,说她自负“腹有诗书气自华”,却小儿挑梁,不识抬举,过分吹夸已有的才学,卖弄诗书,乃是读书人最不齿的事情。
傅子笙不服气,答:“古人郑侨乃南宋状元,三朝为官,她说的话也应证了当今天下局势也是如此。国师问我和阿姐何为“平国论”?可不就是想问我们如何想天下局势的?我只是在你之前,举一反三罢了。”
国师当即大怒,与她较真起来,气到深处红着老脸骂她:“歪理!你答非所问便罢了,休要狡辩!你给我出去蹲马步去!”
后来傅子笙才知国师还在她母皇面前告状,说她是今世歪才,空有才德,却虚张声势。
若是为辅姬,那便是有权有势的摄政王,奈何是帝女,江山危矣,后继无人!
傅子笙还记得她当时委屈的哭了。
她这么一愣神,一板戒尺便抽到了胳膊上,疼的她差点握不住书卷。
傅子笙抬眸,横眉冷对。
骤然就见那笑眯眯的文先生站在她身边,手中竹板足足有臂长,一下下点着她书册道:“延国帝卿这是不会吗?不见得吧,吾生记得帝卿可是学富五车,让大学士都关注的神童。怎么突然没声了呢?”
傅子笙心里正恼怒呢,哪有空敷衍她,瞥了她一个眼刀,认了错,再次低头读自己的书。
那文先生初入国子监,便是好大的师威,一早上过去光读百家姓了,半个道理没讲不说,几乎所有的帝女帝卿都被她打了个遍。
偏偏张镜悬大学士有话在先,每日进度和皇女表现都要告知昌皇,质子们和昌国皇女们均忍气吞声,将那文先生骂了个遍。
午休时,绿舟来给傅子笙与红药送饭。傅子笙恹恹地捡着菜往嘴里嚼,心中不可谓不对这昌国的国子监上学一事失望至极。
她正想这昌国皇宫的书阁在哪,课后许能去看看,忽然却听见花园外的小径上传来争执声。
红药给她打了个手势,悄悄问她:“主子,要不要奴婢去看看谁在说话?”
傅子笙一想,摇头,让她不要动。然后自个儿提着裙摆朝那鹅卵石铺筑的小径摸索了过去。
乍现十多步,见一布雪幽紫的紫竹林,竹声莎莎,宛如秘境。傅子笙想了想,打着手势让绿舟红药跟着她往长廊下绕了过去,果真隔着一道拱门,看见了正在争吵的两个人。
长孙千帆看着是恼怒极了,堵着长孙稚阳的路不让她走,口口声声问她道:“你休走!为什么不救我的母妃慧嫔?!”
长孙稚阳尽管满脸的不耐烦,但还是站住了脚,回想起母妃贤妃说的话,对她沉声道:“这件事是母皇派东厂的人暗中查访的,我母妃的打点压根没用!”
长孙稚阳隐忍怒气,压低声音继续道:“更何况人赃并获,那死婆子收了慧嫔的贿赂,那些花钗可都是在内务府登记过的!谁知道慧嫔那么傻,将随身的钗子给了未央宫的人。”
“不是这样的!你胡说!”长孙千帆突然发难,推了长孙稚阳一把,随后揪住她的领子道:“不许你这么说我母妃!”
“母妃为贤妃娘娘做事,一向心思缜密,不会轻易漏出破绽。我为了帮你,没少在长孙兴珠面前替你擦屁股顶罪!”
“你们明知兰妃和长孙兴珠受宠,却还是要招惹她们!一个两个都是内子罢了,为什么总和她们过不去?!还有未央宫,不过是一个冷宫疯后生的孩子,你们也看不惯,你们到底是要害死多少人才甘心?!”
“我不干了!”
长孙千帆刚一喊,便被长孙稚阳一个巴掌抽到脸上,“啪——”
“你住嘴!”长孙稚阳暴怒,对她劝她脚踢,“你知道什么?!”
“本来我母妃才是凤后的人选!那疯女人就凭着母家得势,进宫夺了我母妃的后位,我杀她女儿有什么不对?!疯了她怎么不死啊,她们死了才能给我和母妃挪位子!”
“还有那个兰妃和长孙兴珠两个小贱人,整天耀武扬威的给谁看!”
长孙千帆被打懵了,眼泪唰地先流下来,然后又气冲冲地与她打作一团。
“你们要做什么我不管!我只要我母妃回来!我那天都听到了,你们就是想让我母妃顶罪,把信物调换,你还我母妃!”
长孙稚阳已经十三,力气自然比仅有十岁的长孙千帆大。
她一拳打倒长孙千帆,将她的身子按在地上后,怒气已收了一半,破声道:“知道了你还说!我让你说啊,慧嫔就是个替死鬼!你也是,一辈子只配给我当垫脚石!”
“呜呜呜呜母妃,孩儿无能,不能救你……可恶那长孙燕没死,母妃孩儿想您……”长孙千帆抽噎起来,眼神空洞,嘴里塞了黑土和白雪,凄惨可见满牙口的血。
不等傅子笙退身离开紫竹林,突又注意到两人的争吵声停了。
那长孙稚阳可见是没有被完全气昏头脑,还有些理智的声音复响起,“好了,别哭了。千帆,你母妃慧嫔我母妃一定会救她的,你再等等。”
“你也知道,慧嫔的母家只是泉州的一个小知县,你知道为什么在你我之下的帝女们都活不到三岁吗?”
中间有一句什么傅子笙没有听清,再听到详细真相时,是长孙稚阳说:“……兰妃不是省油的灯。你和慧嫔还能活到现在,除了依仗我和我母妃,你已没有路子能选了……”
“呜呜……我知道,但是……母妃她。”
长孙千帆哽咽道。
还未听完,忽闻两人闭了嘴,长孙稚阳扬高了声音的一句暴喝,“谁在哪里偷听?!”
傅子笙后退着的步子顿了顿,与身后猫着身子的绿舟红药对视一眼,对她们打了个手势,让她们快走。
三个人原路返回。
绿舟紧张的绷着小脸,生怕她们被发现。
红药直到她们完全退出紫竹林,这才舒了口气道:“果然现实里的深宫后院,比起画本子里写的宫戏谍影还要精彩。”
说着,她又对傅子笙嘘寒问暖:“主子,还好咱们陛下对凤后娘娘情深似海,一往情深。宫里也只有您和帝卿两位小主子,我们这些伺候的人不知有多幸运。”
傅子笙没说话。母皇与母后是青梅竹马的情谊不假,但延国皇宫后院里也不乏几个不起眼的妃嫔,偶然还有大臣往宫里塞人,母皇也来者不拒。
要不是母皇对后院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上心,母后手段隐秘又有她和姐姐傍身,她恐怕也早就手足成群,处在姐妹相残的局面了。
傅子笙让两人不要把今日听到的事说出去,转身领着人往国子监外走去。
这才刚刚走到院子门口,就见墙根脚处的一棵大树后蹲坐着一个几乎看不见身影的人。
“嘘——”
她让两人静声。
谨慎起见,她缓步走了过去,就见一个墙洞开在草丛里的墙壁上,十分隐蔽。
那人哭的稀里哗啦,两只手死死捂着嘴,脚上的鞋也在匆忙跑路时掉了一只。长孙燕猛地看见傅子笙时,还被吓得不轻,一脸惊恐。
“哇——”
她突然抽身而起,狠狠一头撞向傅子笙,两只小手混乱的抱住了她,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哭声似乎从嗓子眼里憋出来一般,断断续续地道:“我,呜燕儿,燕儿知道,燕儿知道的……”
“母后和燕儿是,呜呜,是坏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