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梳洗刑

“到鄯州求援之人,长什么模样?”

问话时,周荃珝的眼有些泛红。

两盆熊熊大火将阴暗的王府暗狱墙壁之上的黑色血迹映得清晰无比。

血迹应是留了有段时间了,已经黑得成了一抹残影。也有几道新鲜的,还带着点红色,就喷溅在黑色血迹边。

被绑在刑架上的人面色惨白,双腿发抖的同时,上下牙齿也开始打颤。

“当时,当时已入夜,下官并未上城墙细瞧,只听城墙上的守军首领说,城门口一共来了三人,三人都只穿着普通兵卒的甲胄,但前头那人自称……”

“自称什么?”

“他自称是忠武将军周荃瑾,还说,还说他是持了光永侯之虎符前来借兵的……”

“然后呢,你们又是怎么做的?”

“下官一时糊涂,并未命人打开城门放人进城……下官当真是糊涂,不知来人真是忠武将军,只以为,只以为是心怀叵测的敌寇冒充我朝将军意图占领鄯州,故而,下官命人将那三人赶走了……”

“哦?”周荃珝哑了嗓子,“只是如此么?”

“是,是啊……”

“是么?”

周荃珝的声音近乎温和,但刑架上的□□却没来由地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还未想好别的措辞,就听面前之人轻轻说了句:“动刑,直到他肯说出真话为止。”

动刑,什么刑?

“本官,本官乃鄯州通判,乃是朝廷命官,你们将我掳来这里已是犯了重罪,又有什么资格对我滥用私刑!周荃珝!你们莫要欺人太甚!”

“我还当你已经不认得我了。”

周荃珝笑了一声:“□□,你既还记得我的名字,便该晓得,现在的我敢不敢对你用刑。”

他的名字,叫周荃珝。

从前的周荃珝是十三皇子伴读,是光永侯府的小公子。现在的周荃珝是司隶台的按察使周荃珝,是那个,敢在淮宁州府对着五位淮宁官吏扔下处斩令,更敢命人将那些官吏当堂处斩的周荃珝。

这么一个人,鄯州通判□□如何会不认得。

当年他作为五皇子伴读在宫中也待过几年,昌安三十四年时便被指派到鄯州为通判帮着五皇子管理鄯州,虽没再见过周荃珝,但这几年,对于名声愈发响亮的司隶台按察使的名号,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再者,周荃珝这张脸变化并不算大,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正是因为认出来了这人是谁,他才始终觉得自己的脊背发凉。

□□颤着嘴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反应过来之时他已经被暗狱里的两个狱卒堵了嘴,从刑架上押到一边的刑床上绑了手脚剥去了衣裳,又被固定在了刑床上不得挣扎动弹。

将□□以背朝上固定好之后,一个狱卒自外提了桶刚烧开的沸水进来,另一个则从隔壁刑房拿了把铁刷子在手里。

□□看清那刷子的模样时就已经在大力挣扎,等感觉到狱卒用水瓢舀了一瓢沸水就要往后背上浇下来的时候,他骇得腿都抽了筋。

周荃珝说的用刑,竟然是梳洗之刑,他们要将沸水浇到他的背上,在他后背皮开肉绽的时候,用满是铁齿的刷子将他后背被烫得半生半熟的肉给刮烂!

□□的额角在突突地抽,眼睛鼓得老大,眼珠子似乎都快要鼓出来。

手脚都被绑着,腰也被死死固定着,嘴也被布团堵着,任□□如何挣扎也无用。

□□额角与脖颈处的青筋暴起,口中呜呜有声,大滴大滴的汗从他脸上和背上渗出来,想来已是怕到了极点。

“等等。”

眼看着装了沸水的水瓢已经悬在□□的后背上开始倾斜,周荃珝突然开了口。

音落时,几滴收不及的沸水滴落在□□的背上,烫得□□的后背泛红,也让他整个人一颤。周荃珝垂眸去看时,□□的眼神已经因为惊吓过度而有些涣散了。

拿着铁刷的狱卒得了周荃珝的示意,抬手取下了堵住□□嘴的布团。周荃珝走到□□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问:“只是如此吗?”

他在重复之前问过的话。

□□已吓得浑身湿透,脸上也湿透,也不知脸上的是涕是泪还是汗,但他已顾不得许多,只重重摇头喊道:“别杀我!别用梳洗之刑杀我!我说,我都说!”

“说。”

周荃珝站直了身。

“我说。”

“我本来只是想将人赶走的,可是,可是不论我说什么那三人都不肯走,他们不仅不肯走,领头的那个还想闯进鄯州城门挟持我。”

哆嗦着嘴皮,□□的神情凄惨:“我也是没有办法……”

“所以,你就下了诛杀令。”

周荃珝将话给接了下去:“你命鄯州军将来求援的三人给杀了灭口,是么?”

“我,没有下诛杀令!我怎么敢下诛杀令!”□□哭着大喊,“我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你还不知吗?你知道的,我向来胆子小,我怎么敢让人杀害晟平军的人!”

“一,一开始,我好声好气劝他们往别处求援,怎奈他们一心想着取近借兵,可城中哪里还有兵可借!”

“一旦放他们进城,鄯州已无守军的情况就会被知晓,这事要是被传出去了城里的我们谁都活不了,我不能让人进城啊!”

“我见他们一心闯城,就,就派了三十余将士驱赶他们……”

□□不能应令出兵驰援,不能放人进城,更不能让人发现城中已无守军。所以他对守城兵卒下了一道驱赶令——晟平军的求援绝不可应,为防来人生出疑心,将人赶得越远越好。若有必要,手段强硬一些也不是不行。

持着晟平军主帅虎符前来借兵的三人一路被驱赶至砾阳城附近,据回城的一些兵卒说那三人好似在砾阳城外分散了。

□□那时还松了一口气,可没过多少时日却听到风声说,那三人中有人死了,有人重伤,只是,不知重伤的是谁,死的是谁。

他心中大骇,为防是手下瞒着他偷偷下了杀手牵连自己,他将当初派去驱赶三人的人统统叫到面前逼问了个遍,得到的答复都是不曾害人性命。

手下的脾性他多少都有些了解,要说人是他们杀的他也不信,可后来他却收到消息,说那忠武将军死了,尸体是被人从砾阳城外寻到的!

天晓得他那时有多震惊!震惊的不是前来求援之人当中真有个周家人,而是震惊死的事周家人!

周家人不同于寻常人,周荃瑾身为忠武将军身份尊贵,这人一死那还了得!他下意识不信,之后又陆续派出许多人去打探,可探来探去,都说周荃瑾已经死了!

怎么死了呢……怎么死的偏偏是周荃瑾呢……

他为了此事提心吊胆了好久,生怕有人将这事挂到他头上。

惴惴不安许多年,本来就要忘记这件事了,谁知道,那庐安伯之子莫荣暄竟然以邀自己叙旧为由将自己约出鄯州。一顿酒过去,叙旧的话还没说几句,他整个人就眼前一黑了!

再次醒过来之时,人已经身在襄平。

这事整的,他真的有苦难言!

“将人驱赶至砾阳城外……”

面前陡然而起的笑声令□□愕然失语,他看到原本一直都是面无表情的周荃珝突然后退一步,大笑出声。

这笑声响在寂静无比的暗狱里好似鬼魅之音,又清,又冷,冷得令人下颌都开始打颤。

周荃珝笑了许久,笑到后来,他一手扶着肚子蹲在了地上,久久都没有站起来。

暗狱角落里燃着的那两盆烈火的火光甚亮,蹲在地上的周荃珝却好似一团小小的黑影,一点光亮都没有沾上。

刑床边的两个狱卒本欲将周荃珝扶起,但见周荃珝抬手挥了挥,便收回了手,只安静侯在一边。

等周荃珝终于站起时,他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原先的面无表情。

他的脸还是白的,略显病态的苍白,这样的脸色站在暗影里,如地府的无常一般吓人。

□□不知怎么地就被吓得大叫:“我,我晓得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关于槿园也关于你的秘密!你若答应不杀我,我就告诉你!”

他的这番话在狱卒听来只是临死之前的挣扎,两位狱卒都没当回事,但周荃珝却挥退二人,单独听□□说了这个所谓的秘密。

两位狱卒退得远,□□说话时将声音放得小,除了周荃珝,无人知晓□□具体都说了什么,等两位狱卒看到周荃珝对这头招手,走回牢房时,就见面前的□□已经晕了过去。

周荃珝站在一边,说了声:“刚刚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想来他是太过高兴,乐晕了。”

应该是被吓晕的。

一个狱卒翻了翻□□的眼皮,说:“大人,人是真的晕过去了,可要将人泼醒了继续审问?”

反正脚边就放着一桶水,想将人弄醒再容易不过了。

狱卒手都要碰到桶中的水瓢了,却听周荃珝说了声:“不用了。”

周荃珝并未再看□□一眼,只抬脚慢慢往外走。他的脚步虚浮得很,口中的声音也轻飘飘的,这样的脚步声与话语声同时响在暗狱里,仿佛这人真的是个索魂要命的无常。

“刑具都给撤了吧,近些日子好酒好菜伺候着。”他淡淡吩咐,“好生将人养着,千万别让人死了。”

两个狱卒应了声,待还想再请示些什么时,周荃珝已经走远了。

襄平王府的暗狱不大,牢房却不止一个,不同的牢房之间以地道相连。从关押□□的暗狱出来,周荃珝顺着地道往前走了半刻钟,走到了另一个暗狱门口。

墙壁上悬着烛火,狱卒提前接到过命令,在见到周荃珝的下一刻便打开了锁。

一披头散发的黑衣男子被仅容得一人蜷缩而坐的铁笼关着,笼顶吊着一条巨大的铁链,铁链另一端连着机扩齿轮。

铁笼有些密实,此刻高悬在半空,若转动齿轮,铁笼便会往下落,直落入下方挖出的深坑中。

坑中灌了水,若铁笼不断往下沉,估计能带着笼中之人尽数没入深水之下。

显而易见,这是一处水牢。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离航

冰牙齿

隔墙染月

雾色难抵

浓夜难渡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宵分行
连载中唠癫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