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昌安年间的光永侯府小公子什么样，归根结底就四个字：倨傲骄矜。
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最是受不得别人的贬低和嘲讽。
章纠白话音刚落下就察觉到面前的周荃珝生气了。他的眉睫动了动，被子也动了动，许是想起身，但失败了，最终他只能半是无奈半是凶狠地望过来。
“你说什么？”他问。
一旁的莳萝见状忙拉住章纠白的手摇头示意她别接话更别继续出言气人，章纠白没理会。
“不服气有什么用，有本事你就一口气喝光这碗药啊。若你能将这碗药喝完，我不仅能亲口告诉你我是谁，还给你端茶研墨一月，怎么样？这买卖划算吧？”
她瞪着周荃珝说道，“堂堂光永侯府的周二公子，莫非连这点气魄都没有？”
见周荃珝面上有些狐疑和犹豫之色，她嗤笑道：“你信不信，若我此刻出去寻个茶肆再找两个说书人，只需掷出二两银他们就会将光永侯府的周二公子原来是个不敢喝药的胆怯之人的消息传出去。”
随着脚步愈发往床头凑近，她口中的语气愈发不善：“一传十，十传百，相信不出两日，整个盛京城的人都会知晓你惧怕一碗汤药了。”
“说来也奇了，同为一家人，侯爷和忠武将军都是铁骨铮铮的英雄好汉，周二公子怎么怯懦得连碗汤药都不敢喝？”
“莫非是在金玉笼里待久了，连将门之家应有的骨气和血性都丢了？”
“看什么看，我难道说错了？”
揣着手靠在床头架上，章纠白垂眼对上周荃珝的视线，面上丝毫不露怯：“若你不是这样的人，你大可以喝下这碗汤药证明给我看看。”
“本姑娘说话算话，倘若你能喝下汤药，我不仅会如实告知自身姓名还会在此端茶倒水一月以示歉意。”
一番恶言恶语之后，她将话又拽了回来。
莳萝左右望了望，望见自家公子咬着后槽牙以双臂支撑着勉强坐起了身。
“公子勿要动气，她其实……”莳萝心中有些紧张。她本要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但周荃珝将手一伸，打断了她的话。
“汤药给我，”周荃珝道，“不过是喝一碗汤药，谈何敢与不敢。”
从莳萝手中接过汤药，周荃珝侧过身一口接一口地喝尽了。咽下最后一口时，他将碗底翻过来，几不可察地扬了扬眉。
“哟，不赖啊。”
章纠白接过空碗装模作样地检查几眼，又装模作样地唉声叹气一番，临了却笑起来。
“行，算你赢了。本姑娘愿赌服输。”她说，“你给我记好了，我姓章名纠白，至于是哪三个字么你自己好好想想，总会想出来的。”
“好了，名字也告诉你了，我要去睡了。”揣起空碗，她头也没回地往外走，“眼下时辰已晚，端茶倒水的事情明日再开始吧。”
她走得快，人不见影了，声音还回荡在室内。
盯着门口的方向看了会儿，周荃珝躺下来唤道：“姑姑。”
他话音很轻，眉间微微皱起，莳萝倾身过来一边为他掖紧被子一边放低了声音：“奴婢在这呢。”
周荃珝的目光落在帐顶。床幔被窗外的一丝轻风带得起伏，他眼中焦点也变得似有似无起来：“姑姑可知我从前在哪里见过此人？”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莳萝一愣，她张张口还不及说些什么，就听到面前恍若呢喃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说愿赌服输，莫非是真的会留在周府端茶研墨一月么？”
周荃珝的目光转落在放过药碗的小几上，久久没移开。
“此人激我喝下汤药的最终目的似是意在缓我病痛，对我似乎并无恶意。”他喃喃道，“若她当真留下，姑姑记得吩咐下去，莫让府中人多作为难。”
方才险些被对方指着鼻子骂辱没将门世家风范，眼下不仅不生怒还设身处地为对方着想，也就是她家小公子能做到了。莳萝怜惜得不行，闻言忙点头应下。
“好。”莳萝点了头，却见面前的公子在转头望向自己时有些怔愣。
“姑姑？”
周荃珝的声音里带着少许迟疑和不解，“姑姑日日都伴在我身侧，可我竟从未发现姑姑发中添了银丝……这是何时的事？”
他的话好似喃喃自语，声音很轻，后来他再说了什么莳萝已听不清，只觉鼻头酸得厉害。
察觉出视线变得模糊了，莳萝连忙侧过身去拭泪。
待转回身来，莳萝面上又是一副无事发生过的模样，眼角弯弯的，嘴角也弯弯。
“人总会老，奴婢不过是较之前老了一些，还望公子莫要嫌弃这般老态的奴婢啊。”莳萝轻声道。
“姑姑说的什么话。”周荃珝寻到莳萝的手攥着，“虽说人总会步入年迈，可在我心里，姑姑永远是年轻时候的样子。”
莳萝的手暖暖的，如她的眼神一样暖。
这样的温暖极易让人放松，好像让人回到了幼年时，每一回喝完难喝的苦药，总有一双温暖的手递过来让他攥着。
幼年……
先前种种，恍若梦中幼年时。
可今夕到底是何年啊？
看着莳萝鬓边明显的白发，周荃珝恍惚了许久，回过神之时，莳萝已经枕着胳膊伏在榻沿睡着了。他的手搁在锦被外，时间太长，都凉透了。
正要将手缩进被中取暖时，一只手从旁侧覆上他的手，给他带来一股足以令人喟叹的暖意。
这手较他的要小，手背算不上白，手腕和五指都细，指腹的粗粝感磨得人心慌。他的眼睫颤了颤，目光顺着面前的手移到手主人身上。
手的主人披散着发，外裳的腰带只是随意绑起，有些松，腰间并未缠着先前看过的那根鞭。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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