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李漼渊一番推测,宋蕤没发表到底信还是不信。
李漼渊见她沉思。
方才晃动的逐渐平息风波。波面上宋蕤长身玉立,身影渐渐清晰起来。她腰肢虽细韧,脊背却挺拔如竹,远望去像是她的脊骨在肆意生长。
李漼渊一直觉得宋蕤奇怪。
不仅目的有疑,眼下更是连身份都出了纰漏。他如此粗心大意之人,都看不下去。
他略略沉思,也学着宋蕤方才的样子,蹲下身,幼猫般伸出爪子,去捞湖面。
手指还未触及水面,便被人攫住指尖。
“宋蕤?”
柔软温热的指腹触碰到一层新雪,沁凉却又带着柔韧感。
有些粗粝和轻痒,李漼渊侧首,身子有些许僵在原地。
“……你做什么?”
宋蕤收回手,随便将他带起来,沿着堤岸原路向上走。
“水凉,你就别碰了,免得病了,耽搁行程。”
水面只是看着干净,这开阔地带,无论任何人来,都能掬上一抔,玩上一玩,更别提方决从此处落水。
李漼渊这娇弱的身子骨……那受得了。
李漼渊眼神幽怨:……
还以为你能吐出什么好话呢。
李漼渊嘴硬:“不凉,你摸了不生病,我自然也不会有事。”
宋蕤视线转会岸边,李氏仆从已等在那里,怀抱李漼渊扔下的大捧不知名花。
“宋蕤,你不能这也不让做,那也不许我动吧?我就是玩玩水,也没下湖游泳不是?”
她嫌耳边李漼渊声音聒噪,扣住他手腕,带着人就往上走。
“消停消停,你若想玩水儿,你的仆从来了。待晚些回去,吩咐他们,为你准备些干净的,少碰些不干不净的。”
走到半路,李漼渊回过味来。
感情宋蕤是担忧他生病?关心他?说话还这样“耽搁行程”?为何不干脆些,直白说出,他李漼渊又不是不识好人心。
“宋蕤!你是不是真当我是个小孩子?”李漼渊嬉笑。
宋蕤斜眼,透过帷帽长纱间的缝隙瞅他,脸庞生嫩,白里透红,轻啧一声。
可不就是个小孩嘛。
李漼渊:“按年纪算,我可是要比你要长上一岁。”
宋蕤:“按辈分算呢?”不管年纪,长相,还是辈分,她可都在他之上。
李漼渊不吭声了。
等在岸边的李氏仆从迎上来,将李漼渊手中的竹杖接过,又掏出帕子拭他额角,水壶点心,嘘寒问暖和外裳一拥而上,将宋蕤挤去一旁。
……
挤开宋蕤的侍从有些眼熟。
圆脸圆眼睛,是起先跟在李漼渊身旁的和风。
他正对着李漼渊关怀备至,暗戳戳说宋蕤坏话。
“主子,这位大夫人不知您身子不好?为何傍晚,热气下行,寒气升腾,偏要拉主子来看什么湖?”
“定是心怀不轨,主子,您要小心些。”
和风一直觉得宋蕤行为和目的鬼祟,一介普通民女之身,能给大家主作续弦,已是天大的福气,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
偏偏与自己的贴身侍从拉扯不清,什么“义兄”!
呸!
都是幌子,跟那偷情的妇人唤奸夫一声“哥哥”一样。
除此之外,还声名狼藉,品行不堪,一无是处。
如今更是不知她做了什么邪法,竟蛊惑了主子!与她来往,与她亲善,与她暧昧不清,把臂同游湖边,还言笑晏晏,有说有笑。
难不成宋蕤还想脚踏几条船吗?玷污冰清玉洁的主子吗?
和风恨恨,绝不!他绝不允许!
李漼渊不知他心中所想。
见他精神头比前几日好,想着傅管家身上的伤应好了大半,只是一双眼睛总是飘向宋蕤方向,神情郁郁。
拍了拍他胳膊。
“你也莫要忧心,据我了解,宋蕤此人,心胸还算宽广,你父亲之事,她没再提及,翻了页,她不会再计较。”
“不会再同伯父告状,你可放下心。”
和风咬牙切齿,神色狰狞,偏生主子喜笑颜开,他不得不崩出个假笑。
“是呢……主子,聪明睿智。”
那是自然。
李漼渊心中沾沾自喜,夸耀一番自己的火眼金睛。不枉他一路穷追猛打,势必要看破宋蕤真面目的艰苦努力
和风:……
有朝一日,他定戳穿宋蕤虚伪的假面!
宋蕤静立在一旁,等李漼渊将自己装扮好。
她正出神,忽得有人唤她。
“女郎君。”
嗓音怯生生的,唤宋蕤的语气还不如小猫吟叫。
宋蕤循声望去,下意识放轻声音:“你是?”
放轻嗓音,不是宋蕤怜惜眼前人。
实在是人太过单薄。薄得像夹在书页中的一张纸片。
细瘦伶仃的四肢和躯干,裹在身上的明显不合身的衣裳轻飘飘,一阵大些的风都可以将她吹跑似的。
宋蕤立在她身旁,硬生生被衬托得壮大一圈,像身材魁梧的巨人。
那小女郎低垂着头,帷帽像要凹进细长瘦弱的颈项。
宋蕤屏息凝神,听见她道:“……没事,没事……姐姐,你是从……”
“宋蕤!”
碰巧,李漼渊这时唤了她一声,嗓音高亢,中气十足,一下子将面前小女郎的声音给压了过去。
宋蕤没听清后头的话。
李漼渊一转身,欲问问她是否要喝口热水。却见宋蕤离他几丈远,正低着头同一个陌生女子说话。
他挥挥手,远远招呼她:“你可要喝些水?”等了两息,不见宋蕤回应,干脆一溜烟跑向宋蕤,笑靥如花。
边跑边道:“你身旁是谁?”
他似乎只是随口一问,没听见回应也不在意。
紧接着道:“方才李相因同我道,方决,亲自登门向我道谢来了。”
宋蕤分出些精力去听李漼渊的话,骤然发现,在李漼渊说道“方决”二字时,面前小女郎身子猛然一颤。
李漼渊兴致勃勃。
“走呗,我们回去。”他面前想见方决的意思太过明显。
宋蕤笑笑,故作疑惑问:“方决?”
李漼渊也是一愣,有些疑惑宋蕤的语气,不过还是道:“你不记得了?正是将才,落湖被救下的方官人。”
那小女郎身体颤抖得更加利害,到了抖若筛糠的地步,伴随着抖动,有细微清脆的“叮当叮当”声。
宋蕤辨听,应是身上饰品相互撞击发出。
宋蕤眼尖,小女郎露在外头的手腕,苍白泛青,伤痕累累。
李漼渊总算跑到宋蕤身旁,微微喘允气。
“宋蕤,你作何不理会我?”
宋蕤侧首,又问一句:“方决来了?”
李漼渊摸了摸鬓角垂落的发丝,再次确定,宋蕤的态度和语气的的确确变了。
是因为面前之人吗?
他忍不住分出心打量一眼。
第一印象便是,瘦弱!又瘦又弱,活像脆弱的雪片,吹一下就要消失。
第二印象,是畏怯。
像是畏惧见人一般,面对李漼渊好奇且带着轻微善意的打量,哆嗦着后退,一直要退到宋蕤阴影中去。
小女郎怕的要死。
李漼渊怕吓到她,连连后退几步。
才轻声唤:“李相因。”
“已然到了。”
李相因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答了宋蕤方才问题。
看见了。
不远处李氏仆从身侧,立着一书生打扮之人,如鹤如松,姿态挺拔,眉眼清隽端正,自有一番属于读书人的矜持气质。
赫然是方决。
小女郎也看见了。
宋蕤故意错来身,定要让二人来个四目相对。
方决与小女郎两两相望,各自一愣。
而后,小女郎如遭雷劈,骤然间后退,拔脚便跑。方决则不然,他眉宇间的疏朗清正之气一变,精神骤然恍惚,泛上阴鸷和癫狂。
看起来面色狰狞,不像熟读圣贤书的书生,倒像是饮恨的囚徒。
李漼渊被面前局势唬得一愣,二丈摸不着头脑。
“宋蕤,那女郎是谁?你新识得的?”
宋蕤含笑冲方决行了一礼,字正腔圆道:“该是谁,是谁。”
方决回礼,脸上笑面儒雅温润。
“女郎多礼。”
“决才是要感谢女郎和郎君搭救之恩。否则今日,决就已经葬身湖底,焉还有性命在此?”
“恩人慈悲心肠,决感激不尽,若恩人有需要,决必定万死不辞。”
李漼渊拒绝:……不可不必。
方决前来,似乎只为表达谢意,语气神情都异常诚恳。
李漼渊同他寒暄了一阵。
转头就提起方才那个小女郎,他实在好奇:“方郎君,你可认识那位女郎?”
两人四目相对下的反应,不像素不相识。
方决明显沉思一瞬,摇摇头。
“不认识。”
“决在四方镇居住有四载,从未见过那位女郎。”
李漼渊愣了一下,语气狐疑。
“方郎君如此笃定?渊只问了一句认识与否,为何方郎君言之凿凿,言从未见过那位女郎?”
裹成那样,不只能看得见身形吗?
就连他,在人群中辨认宋蕤,也不敢说万无一失。
宋蕤唇角轻牵。
“见澜,时辰不早了,请方郎君回吧,莫要耽搁了晚饭。”
“哦哦哦。”李漼渊颔首,转头请方决回。
并言,捞人之举属举手之劳,行善积德,请方决不必放在心上,什么报恩更是不必。
方决离去时。
宋蕤状若无意道了一句:“见澜,明日清晨,可要启程,莫要误了时间。”
李漼渊疑惑:……?
你今日不刚说过,要在这里多停留一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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