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至潮来,车马扬尘。
黄叶萧萧,寒意侵人。
车金玉关上窗户,晨光拖长了她的身影。空荡荡的屋里,思念在漂浮。
舟梦啊舟梦,你是否安好?
她关上门,往楼下去。
正碰上万二娘子,指挥着一帮子人。捧着数十米红绸,拎着云气纹的锦盒,乌泱乌泱的好热闹。
“玉姑娘,这是往哪儿去啊”,万二娘子的声音婉转悠悠。她的怀里拥着枝白玉兰,雨丝锦的裙摆旋落飘摇,明媚清丽。
车金玉笑着打招呼,又道,“去市集上看看,买点东西。万二娘子这是准备做什么?我下午无事,需要帮忙的话,您喊我一声。”
“哎呦,不用。下旬要出个茶事节目来,这不没两天了,就赶紧摆弄上。你要是不着急走,可一定多待两天,好把节目看了。”
车金玉点头道好,与万二娘子擦肩而过。素色纱袍微微泛白,凝着一点凉气,带着淡淡的温柔。
早集笼罩在大片的雾气之下,氤氲缭绕。
车金玉远远望去。飞燕在自由地翻飞,高台古榭,秋菊正盛,绿波漾荡,与桥齐平。
她从万家酒楼出发,向东绕过三条街。便见尤氏镖局的招牌,是唯一的闪亮的风景,非常气派。
尤氏镖局有多个出入口,背后数座院落相连。为了防雨,檐外瓦片长出好大一截。外墙边的架子上,碗莲排排坐,陶盆大海碗,开得正盛。个别还在催芽的,冒着盈盈的绿意。
大堂人很多,各处的伙计忙中有序。左侧的连廊旁,用叠石做了小小悬瀑,水流落在石头上溅起水花,流入后边的池塘。
车金玉寻了个圈椅坐下,望向外边,看蜿蜒水流。
离得近的伙计递过来碗热茶,上前问她,“姑娘是托镖呢,还是寻人?”
她笑道,“我等人。”
海棠徐徐吹落,落在她的素布衫裙上。纯粹的湿露一点一滴落到了她的神韵中,她整个人看起来微凉又淡漠。幽微的忧郁和疏离,全部隐藏在云雾般的薄意之下。
从清冷的早晨坐到雾气消散、暖意融融,热心的伙计已经为车金玉换了三盏茶,他笑问,“姑娘等的人,还来么?”
“来的”,车金玉依然这样答道,她的声音是消融在冰雪里的春意,丝缕冰凉,点点温柔。
泛耀华奢的琉璃拱门,空空落落的。
最繁忙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她将茶碗放下,微微叹了口气,声音很轻。
花影摇曳,悬瀑旁的浓密翠竹,萦绕着幽幽的凉意。
门口传来婉转动听的莺声。
车金玉抬首望去,淡然中隐着微微的惊喜。
一位女子大步踏进来。库金色的衫裙,裙角以金银线织就缠枝牡丹,腰间别着枚闪耀的队徽。
伙计迎上去,恭手道,“凤娘子。”
凤娘子和伙计嘱咐了几句,又去检查刚入库的货品。
车金玉缓缓走到她身侧,只道,“凤娘子,请您为我托镖。”
在对方毫不掩饰的打量中,车金玉又从袖口里抽出一张银票,轻轻放在旁边的柜台上。
离得最近的伙计瞥了眼,微微颤动。他望向凤娘子,等待指示。
凤娘子捏起银票,眼眸微眯,笑道,“姑娘,我们里边谈吧。”
伙计在前边引路,进到后堂雅间,端了两杯茶。
车金玉瞅了下,笑道,“昨日我在万方医堂,便觉这胜雪茶清新袭人。”
凤娘子端起茶,饮罢,阔声道,“这茶与茶之间,也是大有不同的。便如姑娘你一般。”
“是啊”,车金玉微抿清茶,又道,“没错。所以我才一直在等凤娘子。”
“怎么就认准了我呢?”
“昨日在城外遥遥一见,听凤娘子说把出发日期改到了今天。我便想着,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有道是缘分天然啊。”
凤娘子将银票放于桌上,呵笑出声,“五千两的缘分?”
车金玉凝视对方,悠然道,“只是定金。”
“哦?”
“事毕,还有五千两。”
“好大的手笔。那么,不止是托镖吧?”凤娘子顺遂的将银票收起。她红唇微翘,游离在距离感与妩媚美艳之间,浓郁的气质弥散在小小的雅间内。
车金玉眨眨眼,将信封和北花戒共同举到对方眼前,笑道,“两趟。一趟将这柄花戒送到青山观;另一趟,这封信里记着位姑娘的名字,把这姑娘安安全全地给我带回来。”
凤娘子眼眸泛起笑意,疑道,“青山观?好地方啊。难不成姑娘是要我交给淑太妃么。”
闻言,车金玉只道,“她的地方,自然只会是她了。”
秋风拂瑶琴,秋雨湿廊檐。
舟梦啊舟梦,愿你安好。
“好。久闻淑太妃之名,一直无缘得见。这趟镖,我凤娘子接了。”
雨打芭蕉滴滴答答,外间猝不及防响地起道昂扬劲爽的女声,“师傅,淑太妃就真的有那么好看?”
车金玉蹙眉,心下不满,转首盯向凤娘子。
雅间的格栅门被嚯地一下冲开,发出猛烈的响动。凤娘子大声斥向来人,“客人还在这儿呢,怎么能如此随便?”
那踏进门来的女子轮廓清瘦,五官线条精致夺人。穿着件珊瑚色十二褶长裙,环佩叮咚。耳坠饰梅花纹,嵌满各色宝石,水晶项链上点缀了绿松石与紫水晶。
通身珠光宝气,又冷又浓。
她瞟了眼车金玉,坐到凤娘子身边,娇声道,“既然是师傅的朋友,也不会把我当外人呀。我只是对淑太妃有点好奇嘛?”
凤娘子一脸肃穆,只道,“不该好奇的,别好奇。”
她转首又对车金玉笑道,“这是我的徒弟,雷小鹂。你便叫她小黄鹂就好了。”
“你想知道淑太妃么”,车金玉望着这姑娘,缓缓笑道,“我见过的。”
“哦?那淑太妃到底有没有传说中的好看啊?”
“那么你,又为什么这么想知道呢?”
伙计给雷小鹂端来杯茶,她轻抿一口,声音里几许兴奋,“我呢,就想知道能让先皇亲自为她创立神妃色星尘纱的人,是不是真的如神妃一般哦?”
车金玉神色淡淡,微笑道,“如果这浩荡人世间真的有神女的话,那就是她了。如果,美是对世界来说,唯一客观而非感性的诠释,那她就是美。”
雷小鹂闻言皱起眉头,复又仰头笑道,“我觉得啊,你说得可真好听。”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放着几坛酒,沉郁浓香。
交椅上的人歪歪坐着,出神地望着牢门,嘴里嘟囔着一些听不清的话。
狱卒递上杯热茶,对面前的人轻声道,“大人,您看要不……”
面对他的未尽之意,安乐道面色浮起一丝冷笑。他声音明显提高了,佯装失望,长叹道,“这几日我瞧你做事还算妥当,以后便不要再同我说这个了。”
那狱卒恭手,扬声道,“大人,这案子时间紧。您对犯人宽容,他倒是个狠心的。今日,就让我替您了却这桩事。将来上头怪罪下来,我愿一力承担。”
安乐道按住他的肩,又道,“肯干事,你是个好的。”
“大人”,那狱卒笑着接道,“我们这师爷素日只知道抱着酒坛子,胡诌作怪。如今下到牢里,我们兄弟几个,可都笑了。真叫是天道好轮回呢。”
安乐道盯着对方,“那就让天道多停留一会儿。”
交椅上的师爷独自黯然,此番听了个清楚,大笑道,“好啊,真是好啊。这府衙上下,竟还有人是干净的。今上怎么能不放心呢?”
那狱卒冲到此间牢房,冷声叫道,“从前敬你是我们的师爷,如今嘛,你就是个阶下囚。还狂什么?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师爷抱起个坛子,仰头喝下几口酒,又嚷道,“便是这新来的安乐道,仍要敬我几分,你算个什么东西?”
“好啊”,狱卒不耐烦,冷哼一声,“今天,你不招也得招了。”
一道倩影迈着仪步,走向了师爷所在的牢房。
绿云色的衫裙,是地牢里难见的姝色。
垂坠的广袖、飘荡的裙裾,如剪影般无声游步。
狱卒怔然一瞬,随即明白过来,福身作礼。
后边跟过来的衙差神色慌张,先进到了隔壁的牢房去禀告,噔噔地扑到了地上。
安乐道脸色凝重,威压重若千斤。
那衙差眼神惊慌,颤抖着手,从地上爬起来。
安乐道的声音极度阴冷,“说。”
“大人……”衙差忽觉眩晕,咽了口唾沫,咬咬牙答道,“我,我们谁也不敢拦呀,那可是贵妃娘娘的旨意啊!”
那狱卒恭手道,“三小姐,全听您安排。”
车金环绕着师爷转了一圈,她的手拂过交椅的椅背,轻敲三下。悠地长笑出声,赞叹道,“你啊,不错,就是可惜了。哎,太可惜了。”
“三小姐说话,我呢,听不明白。”
车金环停在他的面前,俯视对方。眼神里射出道道寒光,比青山观的千年寒潭还要冰冷。
轰轰的鼓声传进冷寂的地牢里。
车金环凑近师爷的耳畔,声音随着鼓点丝丝缕缕地敲在师爷的心头,她语气轻柔又淡漠,“你听见了么?是我大姐姐的旨意。”
师爷睁开混沌的眼睛,仰起头,道,“哦?什么娘娘,哪个娘娘?同我讲这些做什么?”
车金环回身看向狱卒,淡淡道,“可以了。”
那狱卒从袖口里掏出个白地黑花瓷瓶来,悠然笑道,“师爷,咱这就开始吧。”
“等一下!”师爷突然跳起身来,吼道,“贵妃娘娘绝不会下这样的旨意。”
车金环从狱卒手中拿过瓷瓶,揭开红封,慢慢把目光转向他,反问道,“陈县令的小师爷啊,我是贵妃娘娘的三妹妹。你是谁,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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