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湘水河西望,绿水烟波,商船繁华。
山头岭畔,竹风过雨。
车金玉穿过亭亭玉莲,正准备回万家酒楼。路过城门,万苏娘子笑着招呼她进茶寮吃面,她便又坐下来。翠缕面加了槐叶汁,味甘色翠。水粉汤圆馅料是松仁核桃,咸甜适中,滑爽可口。
她后边又进来两位衙差。
他们将几卷黄色宣纸随手堆在桌子上,又从袖袋里取出锭银子放在柜台,热切道,“今儿又忙乎一天,万苏娘子给我们整点好的。”
万苏娘子瞟他们一眼,把钱推回去,只道,“禁酒令正严的时候呢,尤世谦都不敢,你来我这也没用。何况,顺天府的人,稍早些时候刚进城,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闻言,车金玉小口细嚼,心下思量。
“行吧”,两个衙差摸了下鼻子,往门口望去,又道,“那就两碗素面好了。”
万苏娘子的茶寮里伙计不多,她自己也忙,额间一层薄汗。
给两个衙差递过面,她便顺着坐在高凳上歇会。
“呦”,衙差们呵笑道,“我说万苏娘子啊,今儿这人可瞅着少。”
“这不都在筹备茶事节目么?就说我吧,等晚上也得带着伙计们排练了。”
俩衙差对视一眼,愁叹道,“诶哟,我们的节目呀,还没准备呢。”
万苏娘子打量瞧瞧,笑问,“怎么回事,能忙成这样?”
“我们那师爷,知道吧?”衙差脸色一变,低声顿道。
“清水城谁不知道,他整日醉醺醺的。”
衙差把筷子放下,比个手势,道,“现在诶,已经这样了。”
车金玉余光瞥见万苏娘子的神色,心下揣摩。手指拂过碗沿,眼底闪过几丝疑惑。水波潋滟,远山如黛,她留了面钱在桌子上,往万家酒楼的方向走去。
伙计们簇拥在万二娘子身边,其中一个笑道,“谁要是敢去那福水河走上一遭,从老杏树上摘枝花来,咱们的节目啊,才叫出彩喽。”
万二娘子将红绸丢向对方,嫌弃道,“净会出馊出意。三小姐愿意说这些给你们听,是叫大家珍惜自己小命的。你们倒好,非要上赶着送命去,那我的节目怎么办呀?”
“三小姐说得忒玄乎了,分明就是故意吓我们,这哪能信啊。”
车金环拎着红绸的另一端,顺带帮万二娘子扶着梯子。绿云色的衫裙淹没在红色光影里,泛着奇异的艳美。
她听见大家的话,只是笑笑,轻声慨叹道,“我出来前,安乐道已经命令衙差去满城贴告示了,还能有假不成。信不信的,随你们了。”
“征集线索么?”伙计疑道。
车金环接过万二娘子递来的花环,背对着他们。她眼眸微眯,语气却轻松,仍是笑道,“这是自然。相信无需几日,便可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了。”
车金玉刚迈进门,听见妹妹如此说,直接问道,“你几时从府衙处过来的?”
万二娘子回身望望来人,从梯子爬下来。
她眼里几分笑意,指着车金环调侃道,“三小姐可是未到午时就过来了,说是想和你一起吃饭呢,已经等许久了。”
“姐姐”,车金环迎上去,眨眨眼,缓声道,“顺天府的修言姐姐在府衙呢,你要过去看看么?”
车金玉取过妹妹手中的红绸,交还给万二娘子,复又垂首柔声道,“先别说了。已过晌午,你赶紧吃些东西。旁的事,等等再说。”
重帘叠幔,咫尺屏风。三彩烛台旁,一只粉彩花蝶小碗。绿描金锦笺上字几行,红日偏西,孤独人影。
安乐道指着屋内的东西,一一为火修言介绍清楚,末了又道,“那师爷与陈县令相识多年,知道他私底下不少事情。这处暗阁,便是他指出来的。”
火修言面容慵懒又清醒,唇峰圆润,她环视一周,眉梢微挑,静静道,“得查下去。”
“确实”,安乐道眉头越皱越紧,接道,“他刚交代这么点东西出来,就送了命。可见这条线对他们来说,还是比较重要。”
“他们……”
火修言挑了个圈椅坐下,她捏起锦笺对着洒进来的光细细察看,宫锦红的衫裙蔓延迷幻,问道,“他们都是谁,能确定了么?”
安乐道低声回答,“修言小姐,你心里不是已经有想法了么?”
绿水悠悠东流,车金玉站在老杏树侧,表情很平静。不远处的衙差们说说笑笑,而妹妹和他们很熟识的样子。
她往远处望望,安乐道和火修言正往这边走来。他们身后的衙差则拷了一个狱卒,脸色苍白,神情凄惶。
车金环见状怔愣了下,她认出这是上午在地牢里配合她的那人,抿唇不言,靠边站站,为众人让出路。
散漫的衙差们归拢到一处,火修言指着福水河道,“今天,就要辛苦大家了。既是为了真相,也是为了我们自己,务必要给出个交待让大家看看。”
衙差们得令,纷纷领了工具,跳下河去,誓要把线索接起来。
与此同时,被拷着狱卒似乎突然失去力气,跪倒在地,疯狂大笑,手不住地抖。盯着他的衙差将他扶起,慌张道,“大人……大人这?”
安乐道扭头看去,微微皱起眉来,沉声说,“处理一下。”
闻言,车金玉快步走火修言身边,只道,“万方医堂的小医仙就在这杏花村看诊,可以快些差人请她过来看看。”
火修言点了个衙差,道,“听见了么,还愣着做什么?”
就在这时,响起阵急促的马蹄声。车金玉往后退了几步,停在妹妹身侧。
穿着黑色劲装的人从马背上跳下来,凑到火修言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火修言冷哼出声,她的眼神寒冷锐利,一一扫过在场诸人,语调平和道,“看来有人按捺不住了。多好啊!正愁没线索呢。”
地上躺倒的狱卒突然同衙差扭打起来,挣脱他的控制,站起来猛冲向福水河。伏在岸边,大口大口的喝着河水。惊呆了还在河里摸索来摸索去的衙差们。
安乐道与火修言换了眼神,他上前一步,唤那狱卒的名字。那人完全沉浸在自己对河水的渴望中,机械地重复着自己的动作。
人群背后,空青色衫裙划过亮丽的弧线。梅若囡行走如飞,从药箱里取出粒丸药。左手抓住狱卒的肩,迫使他仰起头来,右手将丸药飞出。那狱卒眼里恢复一丝清明,忽然又躺倒在地,昏睡过去。
车金玉侧首看去,妹妹已然大步跑过去瞧,安乐道和火修言紧跟在她身后。岸上岸下的衙差们也纷纷跟过来,围成个了圈。
梅若囡抬首望向众人,面纱下的声音极为冷冽,“众位,把地方让出来好吗?给他留条活路。”
大家又如潮水般退却。
梅若囡随着火修言走到稍高处,缓缓道,“策划这两起事件的始作俑者,实在居心叵测。同之前陈县令和小城步国领头人一样,都是骨枝梅花蕊特制的毒引发的。此毒无色无味,混进茶水饭菜里,实在难防,不消片刻即发作。”
“你确定么?”火修言目光沉静。
梅若囡点点头,向远方瞧去,语气微沉,“那狱卒,我不一定能保下来。”
火修言笑叹道,“并不是两起,还有一起呢,就发生在你来之前。”
“是谁”,梅若囡下意识地望向四处,随即又问道,“在哪里?”
“我的人刚刚来报。城门处整装待发的商队里,忽然有十来人皆作癫狂状,往湘水河里跳去,霎时间被冲走了,救上来的几个也很快就没了气息。”
“你指的是尤世谦的商队么?”梅若囡疑道。
“正是。”
“那,现在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火修言靠在老杏树上,红裙在风中飞扬。她轻轻一笑,“很简单的。”
黑色劲装的人走近安乐道身侧,同他耳语几句。跟在他身后,往车金环的方向走去。
车金环坐在福水河边上,用手托着脸,出神地想着事情。瞥见两道阴影,回首看去,笑道,“咦,脸色这么严肃,何事?”
妹妹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了车金玉的耳朵,她还没来得及动,便被面前的人拦住了。
火修言奇怪地看向她,好似大有兴致,笑道,“你和她很熟么?”
“修言姐姐你明知故问。她是我妹妹,我们亲密无间。”
“哦?”
“那她假传贵妃娘娘旨意,你也知道喽?”
车金玉眉头微蹙,认真地说,“晌午的时候听她说起过。具体的情况你应该去问安乐道,他从始至终都在那里。”
火修言盯着对方,淡淡道,“确实,安乐道解释得很清楚,所以我确实没有什么需要再问你妹妹的了。不过,车二小姐,我对你倒是很有兴趣。听说你上午的时候去了趟尤氏镖局啊。”
“是,我有事需要托镖”车金玉笑道,“那又如何呢?”
火修言将一张银票举到她的眼前,继续道,“五千两,还只是定金。车二小姐出手如此阔绰,不知道方不方便同我走一趟呢?查清楚,才好物归原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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