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密道上方的玉山书院，依旧还是破落不堪的样子，即使挤满了乌泱泱的华服贵客，也不曾有丝毫改色。就像脾气顽固的逍遥土地仙，自由一套通情达理的处事逻辑。
月色在前，松华面容怜弱而坚韧，她的身后还跟着蓁蓁。由于被大家浓烈的视线所干扰，松华微微蹙眉，暗自压抑心底不适。
面对新变化，音练眨着眼睛，最为欢喜。平日里沉闷的面容，现下泛着玉兰花般的光泽，她快步走上前去，取了衫袍给松华披上，夜晚天寒，难得暖意，又兀自说着，“贵妃娘娘念叨你可有半日了，怎么才出来？”
至于松华身后的蓁蓁，音练可没给什么好脸色，不嘲讽她几句就算好的了。毕竟贵妃娘娘和淑太妃娘娘现下都在此间坐镇，众多说法一层套一层，多说无益。
此时是姐妹，未必一辈子都是姐妹，蓁蓁揉揉眼睛，心下好笑。在暗阁里待久了，现下出来只觉浑身舒爽。车贵妃身边这两个宫侍，也没什么好搭理的，就由得她们去吧。
松华将蓁蓁从密道暗阁带出来，施展了一通飞檐走壁的本领，内衫里侧前心后背都是虚汗，倒也不需特地披件衣服。她抚住音练的手，神情之间丝缕落寞尤为动人，摇头微微笑道，“我还好，外边呢，外边怎么样？”
话毕，她又去四下环顾，直往人多的地方瞧去，找寻贵妃娘娘的身影。
音练努努嘴，给她递了个眼神，大意是那两位娘娘又在斗法呢……
松华拍拍她的肩，只轻声道辛苦你了。
“我嘛倒是没什么”，音练红唇微启，眼波流转，随后绕到蓁蓁身侧，有意道，“不知是跟着三小姐好做，还是跟着太妃娘娘好做哟。仔细想想，怎么会有人把自己越折腾越差，反等着别人来救，倒也奇怪。”
松华把音练的话刚听了个开头，就知道肯定是拦她不住了，那就索性不拦。她回首瞧着蓁蓁，观对方神态自若，又想着还是不要横生枝节，便挡在蓁蓁前面，隔绝双方在半空中交汇的视线。
蓁蓁站在松华身后，气息倒稳，悠悠道，“带我去见两位娘娘。”
松华闻言，稳住音练的肩，只道，“我有事禀告娘娘，咱们就快些去吧。”
夜色深浓，繁花悄悄盛放，漫步其间，心情也舒缓几分。
“这雨几时落下？”
“快了，大约在黎明时分。”
车金瑬不置可否，她很喜欢雨夜的茶花，十五年前就钟情不已。如今也是茶树的花期，金黄的花蕊流光溢彩，繁茂的花朵堆在树梢，长势喜人。
陆时雨记挂着汛期水位高低，把叹息声留在心里。此番奉皇命来清水城，除了协助太妃娘娘例行祭祀活动外，也跟日月极炉殿有关。
“选用何种品名树木，你可有考察好？”车金瑬的声音清正而随意，信步茶花前，停在那里。
陆时雨随在后面，略抬头望，只觉对方眉眼妩媚明艳，在这夜色中尤甚，比之花蕊更显璀璨。“回禀贵妃娘娘，采木区风险极高，故此……臣建议选用十七米高楠木，以水运木。”
“也好，毕竟总得有人把国库的银子放在心里，你说是不是？”
闻言，陆时雨望进车金瑬的眼睛，对面前的这位贵妃娘娘露出个坦然的笑。
车金瑬轻声笑起来，音色飘零朦胧。神情几分狂傲，瑰丽华璨，她捧起陆时雨的脸，白皙玉指幽香浮动。
“我很喜欢你的——坦然。”
蓁蓁体力相对较差，走了不多会儿便已步伐缓缓，她慢慢跟在松华的后边，由对方牵着走。
许是因为一起在密道暗阁的青铜战箭下成功逃生，她对松华有着下意识的信任。但也只有一丝丝，不多。
在最前方领路的音练按捺下自己的脾气，全然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姿态。待听见蓁蓁说要停下来歇会的时候，忽然间怒从心头起，终于决定爆发给她看看什么叫内殿第一武状元。
“你——”
音练说着突然顿住，她给松华递了个眼色，松华便随着她的视线看去。
竟然是他。
松华立在那里，心间呓语。她是草木间走出来的美人，有着足够生动的细节和精神力量，飘渺如微风。
他和她，总是越走越远的关系。有时候，是他走在她的后面。有时，是她望着他的背影。
大多数时候，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远了。譬如说现在，就算打招呼，对方也是听不见的。
夜色淡淡，人也淡淡。
音练懂松华的一切，懂她的纠结和怅惘，所以她也沉默了。素来直爽的她，此刻也说不出什么。
这背影，颇有些像某人，蓁蓁眼眸微眯，不敢确定。
一行三人终于走到车贵妃眼前的时候，雾气已然很重了。尤氏贡茶园里众位着青衣的娘子纷纷抢在雨前，抓紧做自己的活计。
音练和松华行过礼后，退在一旁，把位置留给蓁蓁尽情发挥。
蓁蓁迎上车贵妃的视线，不惧不怕，她知道对方神情庄重肃穆，背后却是淡漠挑剔的。
于是，她也很直接，“我素知娘娘喜欢干脆利落的人，所以绝不敢与您绕弯子。淑太妃受了尤世谦炸毁地宫的启发，决意用同样的方法炸毁玉山书院的密道。所以——如果您想救二小姐和三小姐，就得快些想办法了。”
音练眉毛皱在一起，作势就要冲向蓁蓁。好你个小人，半天时间浪费在路上，二小姐可是贵妃娘娘的同胞姊妹，这下了不得。
“别急！”松华紧忙摁住音练的肩，凑在她耳畔小声说道，“冷静些。”
蓁蓁见车贵妃不接话，依旧端庄地站在那里，反而笑了起来，“贵妃娘娘可以放弃自己的亲姐妹，但那传说宝藏，娘娘也要放弃不成？”
“什么宝藏？”
“自然是由前朝玉山国长公主库舍女·柳儿亲自设谜的传说宝藏，线索可就在这与山书院的密道下面呐！”
“你知道宝藏具体在哪个位置？”
“我自然不知道，而且我也不感兴趣。”
“哦——”车金瑬闻言认真地点点头，睫羽在清寒的雾气中泛着魅惑的魔力，随后她指着蓁蓁长叹道，“妖言惑众的人！抓起来，交给顺天府火修言处理，告诉她，将功抵过的机会到了。”
音练眉梢微挑，对蓁蓁做了个请的姿势，语调颇高，嘲讽道，“这下子啊，想怎么休息都可以了。”
蓁蓁推开音练的手，神情愤懑，呼喊道，“贵妃娘娘竟是如此凉薄之人？”
“如果过时的消息也管用，那我这贵妃的位置岂不是要让给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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