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刚过去，已经连着下了两场雨，带的温度骤然下降，炎热的天气也一去不复返。
关上车门，冰凉的空气扑到脸上，喻释此时才意识到秋天已经到了。
刚到并城就将时间安排得不漏一分一秒，直接忽略了季节更替。
不过身为律师，这都是常态，半个月不算长，真要忙起来，天南地北地飞，几个月连轴转都是常有的事，有时候吃饭都顾不上，何谈天气变化。
好在职业原因，一年四季都是西装，倒也没被影响。
喻释从后座取出外套慢条斯理地穿上，才转身迈着长腿走向餐厅。
突然，他的脚步有一瞬间的停滞。
喻释从餐厅门头收回视线，眼底有什么一闪而逝，然后消失不见，让人无从察觉。
“欢迎光临，请问先生几位？”迎宾打开门，微笑问着。
喻释停下脚步转向迎宾，低沉的声线意外显得温和，“我找一位姓凌的先生。”
“好的，请先生跟我来，我带您过去。”迎宾关上门，就要上前引路。
喻释嘴角弯起一个标准的弧度， “我自己过去就好，麻烦告诉我要怎么走。”
既然客人要求，迎宾不会强迫为他带路，他抬手指了一个方向，“从这边直走，到头右转，就会看到凌先生。”
“谢谢。”
喻释对着他微微颔首留下一句道谢，抬步顺着他指的方向向前走。
迎宾并没有立即转头投入工作，而是一直看着喻释的背影。
这个位置迎来送往，见的人不少，但大部分都是姿态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客人，就像迎宾天生低人一等，必须要为他们服务一般。
他第一次遇到这种看着就不是普通人的客人对他尊重有礼。
那位客人举手投足都是优雅从容，看上去极有气场，却不会对人有压迫感。
不只是品性如此，这位客人的外貌和形象也很匹配，一样的斯文儒雅，身材高大挺拔，肩膀宽阔，衬得一身西装笔挺，只是站在那里便能看出良好的仪态，轮廓分明的脸上带着的银边眼镜，更是为他增色很多。
喻释找人途中，注意到餐厅的座位，座位很设计的很有意思，半包半开放既满足了热闹，又满足了**。
没走几步，他在临窗位置看见了要找的两个人。
喻释刚升为资深律师不久，离合伙人还远得很，但他从来不缺野心，而律所要在并城开发分所就是他的机会。
分所最少需要派驻三名专职律师，其中一个是他，另外两个就是他面前的二人。
喻释走过去，坐在他们对面，看着正在研究菜单的凌肖枫，他垂下眼视线也落在上面，“怎么选在这？”
也是在这时隔壁突然传来餐具落地的清脆声音，喻释有一瞬分神，这样的座位还是没有包厢隔音。
律师大多数都要对客户尽到保密职责，不过他并未觉得这里有影响，凌肖枫和黄通做事有分寸，有事一般都会在律所沟通，既然选了这里，想来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
黄通沉稳负责，看着凌肖枫一门心思只顾着看眼前的菜单，不由出声：“肖枫原话，选在这里才有诚意。”
刚说完，凌肖枫也抬起头，不过和黄通相比他的神情不是很正经，嬉皮笑脸的，笑得满是一股子讨好人的味道，他双手举着把菜单转给喻释。
“当然，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
看了他一眼，喻释抬手过来菜单，低头随意地翻看。
黄通不再出声，把展示空间给他凌肖枫，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表现诚意。
凌肖枫转手又拿起手边的水壶和被子，很是狗腿地倒了一杯热水放到喻释面前，“天冷，先喝口热水。”
喻释面上没什么表情撩起眼皮，接过抿了一口，目光直指凌肖枫：“遇到麻烦了？”
比较慢的语调和他此时的神情完全不符，如果只听声音不看人会以为这是一个彬彬有礼的绅士。
凌肖枫抬头，正对上喻释深沉的眼眸，不知什么时候他嘴角弯着弧度已经消失，近距离看过去，他甚至能看到他眼里的冷漠。
喻释可不是什么风度翩翩的斯文人。
多年的相处他们都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两人谁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或有什么反应，他们知道这不是针对自己，也早就习惯了他这个模样。
回答的是凌肖枫，毕竟是他的事情，黄通只是被他拉过来缓和气氛，要是情况允许也可以当个说客。
喻释时间观念很重，不喜欢废话绕来绕去浪费时间，凌肖枫直奔主题，“这段时间你不是和千方实业孟总走得挺近，我在外面听说他对你很看好，想让你和他儿子接触接触，喻律有没有考虑去见一见？”
伴随着隔壁再次掉落餐具的声音，喻释翘起长腿，慢条斯理地说：“想让我出卖色相。”
凌肖枫被摇晃的杯子吸引，很神奇，一个普通的玻璃杯在他手里，却让人感觉到有一种他在喝顶级酒的优雅和矜贵，再配上很有欺骗性的斯文外表，难怪几次见面就能让人看上。
他收回视线不太好意思地搓搓手，“知道你不会去相亲，没有真的让你答应，就是出个面，你不知道，这并城太排外，简直油盐不进，这半个月酒喝得都快把我腌入味了，就这程度愣是没谈下一个客户，也是开眼了，没想到我这京城红圈排上名号的社交悍匪能在并城惨遭滑铁卢。”
喻释怎么不清楚，毕竟他曾经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
律所的事不是凌肖枫一个人的，何况他也是清楚并城排外，料到凌肖枫和黄通的推进工作不会顺利，才接触的千方实业。
换句话说，今天就是没有这一出，喻释也会去见孟总的儿子。
对于没有背景资源要往上爬的成年人，只要不违背法律和公序良俗，其他该利用的就要利用，色相也不过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那么多容易和纯粹，也正是因为经历的多了，他才会变得冷漠。
但他对认识几年的凌肖枫和黄通还是有些不同的。
喻释放下水杯，向后缓缓地靠去，神情没变，眸子一如既往的冷漠，“然后？”
凌肖枫眼睛一亮，以他对喻释的了解，这态度就是有戏！
他立马接着说：“我真的没办法了，现在在围墙外面干瞪眼，有力也使不上，孟总对你有好感可以说是最好的突破口，我只能在他身上找找机会，之前几次面都见了，这次就当是客户换换成了他的儿子，你现在也是单身，就见一面，肯定没什么损失，我要求不高，吃不上肉就喝点肉汤，只要能有一个小口子，我就能给它撬开。”
凌肖枫又是讨好又是卖惨地趁热打铁，双手摊平在桌上，指着菜单说，“看看这个，特意为你选的，听说十几年的老牌子，本地人都推荐，就为了让你感受故乡的味道，哥，就当可怜可怜弟弟吧！”
喻释挑眉，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凌肖枫这个模样，看来他也不是对合伙人没想法。
对着同步调的盟友，喻释难得地笑了一声，“要是真有机会，我也不会放过。”
见此，凌肖枫高兴地双手合掌铺在桌面上，“哥，相信我，你的牺牲肯定不会浪费。”
黄通看了眼时间，伸手把凌肖枫拉起来，及时止住他的人来疯，“可以了，再多说喻释就把话收回去了，赶紧点菜，到吃饭时间了。”
这句话落，发言主力骤然安静下来，隔壁再次掉落餐具的声音尤显明显，三人都注意到了，只不过因着职业习惯对于他人**不会过多他探索，在见到服务人员更换之后，就没再关注。
点菜的事自然是由喻释来做，菜单上都是熟悉的菜品，他选了几个吃过的，就把菜单递给了两人。
凌肖枫一看，有些惊讶：“怎么选了几个最便宜的，这时候给我省什么钱，怎么也得宰我一顿，特色不错我都选上。”
黄通笑着说，“凌律，你这厚脸皮也有今天，见识了，顺便也帮我选两个特色。”
“行，凌律今天心情好。”等菜期间，凌肖枫突然叹起气，“说实话我都恨不得自己上，可惜孟总没看上我。”
喻释看着菜单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参与话题的意思。
黄通接下话，“你太不正经，在外面和花枝招展的花蝴蝶一样，似乎不居家。”
凌肖枫抱臂看向黄通，眼中明晃晃地震惊。
你个浓眉大眼的怎么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喻释加班起来也是妥妥的事业狂人，那是居家的人？
哪个居家的能把胃搞坏？
黄通从凌肖枫脸上读出内容，没理他的控诉，转头对喻释劝了劝：“知道你想早点做合伙人，但你刚升为资深律师，不是这么拼的，该犒劳自己就犒劳，你的胃就是没被善待才出了问题。”
喻释抬眼，温和的声音想起，“没事，养养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但他的表情可没有当真。
凌肖枫凉凉的声音响起，“喻律，都进过医院还没事？”
喻释嘴角弯起熟悉的弧度，“我有分寸。”
话一到这，两人也没再说是什么，不是他们不愿说，而是已经劝过很多次，都没用而已。
喻释外表斯文，但其实是一个强势的人，一旦他决定的事情，很难被改变。
凌肖枫其实心里没底，这也是今天他破天荒地卖惨讨好撒泼打滚装可怜的原因。
菜很快上齐，三人边吃边聊了一些不重要的事情，吃完就离开了。
隔壁桌，何裴好不容易忍到吃完，放下筷子看向对面，还是没忍住，有些奇怪地问：“今天怎么了，勺子一直在掉？”
黎亦深低头喝汤的动作不着痕迹地顿了一下，清冷的嗓音响起，“可能是天冷腿有些不舒服。”
闻言，何裴立马抬手招服务人员过来。
经理一直在关注这边，看见招手快步走了过来，“裴总，您有什么需要？”
“拿个暖宝宝过来。”
黎亦深抬头，浅淡的眼眸看向经理，“不用麻烦了。”
经理对这种情况非常熟悉，也没有觉得不知道该听谁的为难，和两人招呼一声就离开了。
何裴把手搭在后背上，啧了一声，“在自己地盘有什么麻烦的，我投资这餐厅不就是想让你吃饭的时候怎么舒服怎么来。”
“何裴。”黎亦深目光沉静地看着还要继续的何裴。
“好了好了，知道了，我不说了，也就是和你，在外面谁不知道我何氏裴总邪魅狂狷，也不知道你以后能和什么样的人结婚。”
这时手机响起铃声，何裴看了一眼就关了声音，抬头时，见到黎亦深反常地没有喝汤，而是看向了窗外。
他顺着方向望过去，停车场车辆进出，保安在指挥，再远处是川流不息的车流，没什么可看的。
“在看什么？”
黎亦深表情淡淡地回答，“好像又下雨了。”
何裴手里转着手机，没看出来下雨，特意凑近玻璃看了看，“是开始下了，你慢慢喝，不急，然后我开车送你——”
何裴的声音突然停住，他正准备转回头时，视线扫到某一处，再次转过去那个方向见到了正在坐进驾驶的侧影。
那张脸，他认识。
“小深，你看到喻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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