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生活似乎总在我放松警惕时发生变故。
我又被打了。换了时间地点,从夜晚回寝路换成了傍晚食堂路。
只是这一次,没打到我爬不起来就停止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刘希良。
他就站在那里,给了我一个在光辉夕阳下藏身的长影。我躲在他的影子里,一点点蜷缩起受伤的躯体。仅仅是这样,就好像隔绝了所有不怀好意的目光,因为有人站在我前方。
那几秒里我回忆得很快,确定连我爸都没有这样为我出过头。我爸像一把大伞,竭力在风里雨里为我撑开,可是毕竟破旧了,并非时时刻刻能照顾到我。
那一刻我突然非常非常希望,这个陌生的男生可以一直为我撑开一把厚实的伞。
刘希良和他们扭打了一会儿,突然有个人跑过来跟带头的人说了句什么,他们当即变了脸色,恨恨地瞪了我一眼,转头就跑。
后来刘希良告诉我,那个通风报信的说他爸是大富翁然后那帮孙子就跑了,嘿。
虽然刘希良表现得很遗憾,没能把他们摁在地上揍一顿,但我却松了口气,第一次没有对富二代这个身份感到反感。那帮人是有刀的,平时不学习,文化程度也不高,要真干起傻逼事来躲都来不及。
他估计看出了我在想什么,认真地看着我。
“我学过散打的,能有什么事儿,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哎,还能走吗?”刘希良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想了想,在衣服上搓了一顿,再把手递给我,那手白白净净的,打过人的地方有些泛红,握上去的时候很温暖。让我意外的是,他的手并不像我对富二代的一般印象那样细腻得跟公主似的,相反,指尖的地方有挺厚一层茧。
我趔趄了一下,被他用右手稳稳抓住了手臂。刚才被踢到膝盖了,现在生生的疼。
他右手居然涂了奶白色指甲油!?这是什么操作?癖好吗?从没听说过……
他没注意到我的表情,“伤着腿了?你别走了,我背你去校医室吧。”
我向来认生,初次见面就麻烦他背我实在不在我的考虑范畴之内--
“快上来吧,别担心,我力气很大的。”
那个男生蹲在了我面前,年轻的后背还有些稚嫩,但已经初显宽厚结实,他好像确实没有让我考虑的意思。
我环着他的脖子,说不准已经多久没被人背过了,上一次,还是骑在我爸肩膀上看大蟒蛇表演,少说也有十几年了吧。他力气确实挺大的,虽然我是豆芽菜,但好歹也是一个男高中生,他背着我却像背着一片羽毛,毫不费力又稳稳当当。
大概还是觉得尴尬,我僵直着脖子,坚持了一段路,酸的要发颤,但是又一动不敢动。
啊……快死了……
一声轻笑突然从很近很近的地方滑出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脑子里会蹦出这么个词来形容一个同性的笑,可是我就是觉得那声音低低沉沉的性感。
“你累不累啊?”
声带的震颤甚至可以清晰地传到我的手臂上。
“……累。”
“那就放松。”
“……噢。”
我很慢很慢地软下来,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侧,连呼吸都忍不住小心翼翼起来。
凑近了会闻到他身上有一股若有若无的丁香花味,清淡素雅的味道沾染上体温又多了一丝热烈。
“想什么呢这么高兴?”
丁香味猝不及防撞进鼻腔。
我回神,刘希良正凑下来看着我。
我盯着他,岁月真是偏心,几乎没有在这张脸上雕刻出什么印记,就是男人味更足了些。
回忆被打断,突然心口空空的失落。
我不会告诉他我在想念刘希良。脸还是那张脸,可人却早已不是了。
我无从知道这八年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现在的刘希良像一把锋利钢硬的剑,我几乎从没看到过他真情流露的样子,不知道他面对其他人是不是也这样。从前的他对我多温情,现在就有多无情。
有时候我常常想,他为什么要帮我,只是因为刚好在医院碰到落魄的我吗?帮我,要我做有钱人喜欢包养的那种“情人”,其实我从没想过他会做出这种事,人的变化原来真的可以大到面目全非。
大概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实在太好,能路见不平帮一个素昧平生的人,笑起来的时候那么干净温暖,所以现在的他才让我觉得陌生。我总是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看到他乐于养着不知多少个小情人,也觉得莫名。
他低头吻着我,强势打断了我的神游。
唇被咬了一下,我睁开眼睛,对上他不悦的眼神。
“你为什么总是走神?”他侧过去咬我的耳廓,“我在这里你还要想别人吗?”
我呼吸一滞,我好像真的在想别人。
一个我再也见不到的人。
他见我沉默,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瞬间没有了碰我的心思,紧了紧后槽牙,抓过西装外套就出了门。
我看了看满桌子的菜,准备了一下午,最后都没怎么吃。
在遇见刘希良之前,我一直都有暴饮暴食的习惯,虽然饭菜不多,但是我总是在五分钟之内光盘,我其实不是一个急性子的人,但是赶紧吃完饭去写作业是我一贯的作风。
刘希良特别看不惯我这点,“你怎么赶着投胎似的,多少年没吃饭了?慢点吃,没人催你。”
有一句骂人的话,叫“你管东管西还管人吃饭放屁啊?”
刘希良还真就管我吃饭放屁,班长带的干炒大豆不许我多吃,因为“吃多了放屁”,还有次吃了凉西瓜拉肚子,他大晚上的跑去给我买止泻药。我一个野小孩被他管出少爷命。
刘希良在我面前很少会有少爷架子,但我知道那种从小在骨子里培养出来的气质是藏不住的。特别是在他弹吉他的时候。弹得信手拈来,整个人又很专注,有句很俗的话说“认真的男孩子很帅”,看过刘希良弹吉他之后我信了。
这才艺是我问他指甲油的时候知道的。
“嗯?你说这个?”他举起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奶白色的指甲油本该显黑,可他的手还是很白,瘦瘦长长的,干什么都好看,弹琴弹吉他更适合。
“你以为是干什么用的?”
“唔……我不知道,好看用的?”
他开怀地笑起来,每次这样笑的时候他的眼睛就会眯起来,弯弯的,露出一口大白牙。
他长得是真的很好看,笑起来的时候简直俊秀的让人心动。我一个男的看了都心动,怪不得学校里的姑娘见着他就脸红。
他突然一把揽过我,身高优势使得他做这个动作特别顺手,所以他常常会这么勾着我的肩,凑过来说话或者是拉着我去什么地方,其实我早该注意到的,每次他这么做我都会呼吸不畅,或是心跳加速,但我当时只觉得是因为从没交过这样的朋友,所以感到兴奋和不适应。
“怎么一点肉都没长,白给你吃那么多鸡胸肉了。”刘希良已经练就了揽一下知斤两的神功,这也是管吃饭的一项,为了给我增肌,他贡献出了他家保姆送来的营养便当里的鸡胸肉,虽然我告诉他我吃不胖是天生的,但他显然有自己的营养理论,并不理睬我的“谬论”。
他拉着我去他的寝室,把吉他架在腿上,这个点没人回来,万籁俱寂,只有琴弦干净潇洒的震颤。他弹了周总的晴天。
“你喜欢晴天还是雨天?”
“就心情而言,我喜欢晴天,雨天的时候我会觉得压抑,但是有一个例外,”我不好意思的笑笑,“体育课的时候我喜欢雨天。”
他一抬手我就下意识抱住头,虽然我知道他就是吓唬吓唬我。可他这次居然连栗子头也没意思一下,落下来的时候,只是揉了揉我的头发。
“难怪吃不胖。你这种小懒虫怎么可能增肌,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小懒虫??真是岂有此理没大没小。
“所以你为什么叫秦雨?”
“我爸取的,因为我妈生我那天下了大雨。”
我已经告诉过他家里的事,他闻言,想对我安慰地笑笑却又笑不出来,嘴角抽动了一下,像做了个鬼脸,最后靠过来把我抱住了。他不说话,只有轻轻的呼吸。
我闻着他身上的丁香味道,埋在他的卫衣里开了口。
“你呢,为什么叫刘希良?”
“也没什么,字面意思,希望我良好吧。”
我笑了,“为什么只要良好?,你的水平当然是优秀啊!”
他也笑了,说做人不能太贪,希望的少一点,得到的才会更多。
我深以为然。虽然我觉得“良”其实未必解释成良好,“优良”“善良”这些都好。
刘希良喜欢奶白色,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他会喜欢酷酷的颜色,黑蓝之类的,结果居然是这么软萌的奶白。他说涂了指甲油之后指甲会变硬,拨在弦上的声音便会更清脆。我觉得神奇,一个被骂了不知多少回“娘炮”的人,男生涂指甲油这种事在我看来就是铁打的“娘炮”行为,但是我心问:“刘希良娘炮吗?”,肯定不,所以,惯有的认知并非一定正确,我是娘炮吗?我也不。
下意识的,我把刘希良归到了我的阵营,即便他并不知道。
多年之后我才明白,这种一厢情愿的定义“自己人”的方式,也是小孩病的症状之一。
青春不会见到天平的失衡,因此才更加的不可追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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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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