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两位见着王淮端上酒来,一时是悲从心头起,自己这才刚过不惑半知天命的年岁,怎么甘心就这么死了呢?想想家中还上有父母下有儿女,他们若是以罪臣之名就这般被军法处置了,那家人往后又会过上怎样日子,又会落得什么下场呢?
话说回来,他们不过是糊涂了一回,当真就罪可至死吗?殿下不念着旧情,也合该念着他们这些年为藩国和军国大事所做的微薄贡献,宽恕一回吧?
这般想着,便越想越伤心,越琢磨自己的处境越凄凉,还能怎么办呢?跪下哭吧!
骨头再硬如陈棠,就让他如此枉死了他也是绝不能接受的,该跪下低头的时候也是一点不含糊。
两个人趴在地上呜呜哀哀地哭将起来,边哭边抹着眼泪恳切道:“臣诚以自负违抗殿下军命,上法度森严,罪故当死,不敢不从。然殿下恩威浩荡,开明广深,臣跪请殿下饶恕死罪,从轻发落,委藩国之旁任……”
俩读书人死到临头还要大做文章,唠叨半天,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求殿下放过,这杯酒别赐给我们了,您收回去留着赐给别人吧。
赵虓一看两个大老爷们儿哭成这样了,那陈棠更是,平时硬得铁疙瘩一块,哪儿见他这样过啊?一时也是觉着又好笑又有些心软。
说他们两个是军法当斩吧实属有些牵强,他也并未想着要他们的命,就是吓唬吓唬给他们提个醒罢了,现下这般,见好就收吧。
他便笑了声,道:“张公,陈公,我是要怎么您二位了?叫您二位在我堂上又是哭又是嚎的?”
这问题把张德谦和陈棠一时给问住了,连忙拿袖子把眼泪鼻涕擦了,不解地问起来,殿下难道不是要赐微臣一死么?那不是毒酒都端上来了吗?难道说……
赵虓演作不知:“什么毒酒?哪来的什么毒酒啊?这可是本王专门赏赐您二位的美酒。”说着便起身来上前,将本该赐给他们的酒端起来一饮而尽。
“本王亲试无虞,总该放心了吧?”
二人一下傻眼了,看来他们两个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大松了口气,忙是一番感恩戴德地叩头拜首。
赵虓喊了二人起来,又令王淮另呈上来两杯酒赐给他们,不仅赐酒,还听从宁悠的建议留他们住下来,设宴款待。
于是,当日里便有人放出这么条口风来:张德谦和陈棠两位重臣,进了赵虓府上后就再没出去过,听说是被赵虓大怒之下一刀砍了。下晌府里头更是秘密抬出两口棺材来,仓促在城外边儿埋了。
这天晌午,后齐的探子急匆匆从建孜回到刑城关,向秦裴禀告:“大帅,卑职探听到昨日上午,冀王将他军中左右都相传到府中,与他们议论此次出兵机宜。可听说是才议到一半就起了口角争执,冀王一怒之下便以军法处置之由将二人杀了。”
秦裴一听差点儿高兴的站起来:“当真!?”
“卑职亲耳所闻,又亲眼所见他们埋了两口棺材。带头的那侍卫还对手下说,万不可在此时将二人的死讯泄露出去,对外就说他两人因与冀王不合,暂被软禁了。”
秦裴一拍大腿:“好啊,太好了!”
他早就探听到靖军内部主战、主退两派争执不休已久,迟迟没有对刑城关动兵,就是因为内部不和。主张退兵的这两位都相那更可说是大靖的重臣栋梁,如今被冀王杀了,他岂不是自断两臂?战前杀将,那是大忌啊!如此一来,靖军士气必然一泻千里!
秦裴高兴着,军参韦浦却给他浇了盆冷水:“大帅,即便这消息看来再怎么做真,您也不可轻信呐。”
“为何啊?”
“这靖军左右都相张德谦、陈棠不仅是冀王的心腹重臣,更是朝廷命官,即便再因为用兵进退而有争执,也不可能说杀就杀啊!那大靖的藩王又并非是邬延的宗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若敢如此滥杀,按照他们大靖的宗法也要被贬为庶人的。”
“哎呀,不都说了是以军法处置的吗?想来是这二人坚持退兵,惹怒了冀王,这有什么不可能的?”
韦浦摇头,“臣还是觉得不对。哪怕就真是军法处置,是否也有些草率了?怎会只因为意见相左就处置?冀王又怎可能昏聩至此?臣只怕这其中有诈,不能不多想一层啊。”
秦裴道:“我曾闻言冀王性情暴虐易怒,连他皇帝老爹都管不住。也许因这两人当面忤逆,行事逾距,令冀王无可忍受,一时震怒没收住手便杀了呢?”
韦浦直摆手:“嗐,什么暴虐易怒,都是传言罢了,作不得真。远的不说,就石径祥这样的,被他俘了之后都能给劝降过去,就说明他正是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的那般人,而不是所谓的残酷暴虐之人。何况,这些年来您可曾听过他滥杀无辜的传言吗?他若是这般暴横,坊间又怎会一点与之相关的流言蜚语都不曾流出呢?”
秦裴想了一下,觉得他所言也有几分道理,“你说的倒也是。只不过,他若是为了诈我,为何不干脆将这消息放出来,反而还要叮嘱属下隐瞒?”
“这兴许正是冀王的计谋。此人用兵惯会使诈,常有诡道之策,甚少以常理行事,更不能以寻常视角揣度。总而言之,他可绝非耿直良善之辈。他从前‘枭虎’之名,也正是由此而来。”
秦裴深思熟虑了半晌,面色凝重下来,“韦参判,多亏了您及时提醒,否则我恐怕真要为这竖子所骗!那在您看来,他如此用计,是想叫我军如何,我们又该如何应对啊?”
“刑城关之险要难攻无人不知,大靖军队又以骑兵为主,向来不擅攻城之战。他如此大费脑筋,定然是想让我军放松戒备,甚至大意轻敌,出城迎战。如此便可扬长避短,转劣为优。而我军恰恰不能就此上当,更绝对不可打开城门。以臣愚见,大帅只需坐镇城中,以逸待劳,等他们来攻就是。历史上还从无一人能强攻下此关,臣以为从冀王从前战绩来看,恐怕也同样无此能耐。待他们久攻不下,不可久持之时,也就必然唯有退兵这一条路可走了。”
秦裴对韦浦策略深以为然,立马开始着手准备应对之法。
他先是于各路广布铁蒺藜以阻击靖军行军速度,传令全军严阵以待,坚决不可打开城门,又令人抢修加固了南面的城墙,加深了护城河。与此同时,还将城内精锐兵力调集至南口,以重兵固守,并将南口大门全部以铁浇铸。
如此一番操作下来,秦裴对自己的杰作可说是相当满意,这刑城关如今任谁来看都可称是真正的“铜墙铁壁”,固若金汤了。
来吧靖军,秦裴站在城墙上遥望着南面,简直是胸有成竹,迫不及待想看见赵虓见到这一切之后吃瘪的表情。
秦裴的这一通“大才”般的炫技,很快也被靖军的探子获知。
消息传回来,报到赵虓跟前的时候,十万大军已经开拔,正朝着刑城关浩浩荡荡地开过去。
赵虓以李懋、罗钺为先锋,李弘坐镇中军,自己则一如既往骑马行在大军最前边儿,身边是殿前指挥使左聿。
军士报到秦裴“以铁冶锢城门”时,赵虓不禁是放声大笑,李弘及他们身后一干中层将校也都跟着大笑起来。
赵虓笑够了才道:“这秦裴脑子怎么长得?他不会自以为这招妙极吧?”
李弘道:“属下看也非是不妙,这不是刚好叫我们瓮中捉鳖吗?啊?”
众人又是一片大笑声。
都笑罢了,副指挥使宋凛才说:“这王八缩壳,别人进不去,他自己岂不是也出不来?咱们届时岂不是可来个火烧乌龟?”
此言又是引得诸将欢声一阵,赵虓却没再跟着一起笑,而是道:“我军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才为上策,打归打,尽量不要过分伤害到军士百姓。毕竟这城原本就是我们自己的城,城中子民往后也是我们自己的子民,切不可落下屠戮之名。”
他这话叫宋凛等众将一时颇为惭愧,连拍马屁道:“殿下以仁出师,必无往而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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